第六章 泡沫

短途的空间跳跃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夜猫默数到五秒，飞艇机身就传来一阵轻微地震动，从折叠空间跳了出来。

仍然站在显示屏里的夜猫回过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火鸟，然后手一挥，驾驶舱里所有的光源全部熄灭，就连声音也被他屏蔽了起来。

“关心。好好睡会吧，接下来，交给我。”夜猫轻声说，只是他的声音太小，只怕除了自己以外，谁都听不到。

他又挥了挥手，驾驶舱里忽然充满了柔软的固体泡沫，将火鸟护在了最里面。

做完了这些，他才扭过头，隔着显示屏望向飞艇外面乱成一团的空域。

六号空间站的体积足足有四个十号空间站那么大，它不仅是这片星云中最大的宇宙空间站，也因为纯海洋系的内部构造成为了著名的旅游胜地，每个宇宙年里都会吸引来上亿的游客来参观。但是现在，这个被誉为“虚空海洋”的辉煌建筑，竟然变成了一座四处漏风的破烂喷泉。

它的整体架构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凹陷和破洞，环绕在它周围的四个大型悬浮防卫平台现在只剩下了两个，尽管上面的防御设施还在不停地对外发射着五颜六色的激光束，但是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联想起螳臂当车这样可悲的是词语。

因为在距离六号空间站北方不到2000KM的空间里，挤满了不计其数的怪异菌虫，它们聚在一起的样子看起来比空间站还要更大一些，而且它们如同是有着统一调度的军团，外围异化出厚实甲壳的菌虫有条不紊地挡下了防卫平台的全部攻击；后方的一大片菌虫则是异化出了巨大的喷口，以固定的节奏同时朝着六号空间站吐出暗黄色的液体，一波波地消弱着空间站的防御力场；再往后，一群还没有进行二次异化的菌虫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的战线，一旦前面两队菌虫出现了损伤，它们就第一时间自我异化并补上缺口。

菌虫群和空间站之间的空域里漂浮着很多机械残骸和虫子的尸体，看来在夜猫他们来到之前，这里已然经历过了一场恶战。只是看样子，双方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大致观察完战场状况的夜猫内心毫无波澜，掌握了自己体内生物计算机的使用权后，他能够轻松地从风竹星空间通讯频道里获得自己想要的讯息，所以他知道已经有两个虎鲸级舰队正在支援的路上，这些进攻六号空间站的菌虫虽然多，但星图上并没有侦测到有什么后续的补充和它们汇合，想必只是一只孤军深入的虫群集团。

夜猫回想了一下出发前获得的任务信息，上面说的很明白，进入六号空间站的空域后他要第一时间和警卫队汇合，防止一些敌对文明的间谍趁机偷取六号空间站里的各种科研资料。而且他也截获了另外十四个一同过来的生物接到的命令，进而得知他们所有人的任务都一样，只是所负责保卫的地方各不相同而已。

1号机再次说话：“注意，不要解除隐形模式，引擎熄火，打开喷气动力，以我为中心，环聚编队，降至第一宇宙速度。”

夜猫很听话地照做了，他可没有傻到会用自己这架轻型防卫飞艇去跟一整个菌虫军团较劲。

十四艘飞艇慢慢调整着位置，聚成了互相错落的两个环形，将1号机围在了最中间。

空域中的战斗还在继续，菌虫集团始终在向前移动，再次前进了几千米后，一队数量在400只左右的菌虫从侧翼离开，绕着一个大圈向空间站突袭而去，六号空间站的防卫平台上也跟着升起了一队不到百人的防卫飞艇，义无反顾地正面迎上。

看着菌虫和飞艇开始交火，夜猫听到频道里传来不少略微压抑的叹息声。

同样听到这些声响的1号机肃穆地说：“如果你们是在担心自己不能战死于星海，那么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若在军方支援抵达之前六号空间站被攻破，我们将会被归入直接战斗力量，为我们的星系战斗到最后一刻。而现在，我们必须优先执行我们的任务。”

说话间，那一队飞艇在第一轮冲锋中瞬间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单位。不过菌虫也不好受，被击落的飞艇无一例外地全都选择了自爆，也不知那些飞艇里装载了什么样的爆裂武器，那一系列的连锁爆炸直接消灭了将近一半的菌虫，巨大的损失刺激得剩下的菌虫疯了似地追杀着剩余的飞艇，那片远离正面战场的空域顿时一片混乱。

1号机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愿海神收容这些不曾低头的灵魂。”

接着，夜猫听到其余的驾驶员也都重复了这句话。

他感到有些迷茫。

他没有信仰，本身就是一台生物计算机的他，自然也不会相信灵魂这种伪科学的说法。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触动了。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重复过类似的话语，也拥有过和他们一样的心情。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折磨起他脆弱的记忆。

我真的曾经以一个正常的生物体存在过吗？

夜猫如此不无悲伤地想着。

飞艇组编而成的小队距离空间站越来越近，不远处的战场上也厮杀得更为激烈，通讯网络中爆炸一般蜂拥而至的信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夜猫，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伤冬悲秋的时候。

于是他不在去想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静下心梳理起了他来荒泽星系的主要目的。

根据风竹星警方提供的信息，“黑蜂”在刺杀李杨曦教授成功后就没有再显露过踪迹，而且十号空间站也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出口，所以他和火鸟都非常确定黑蜂仍然藏在十号空间站内。

因此，他们就计划着破坏十号空间站的档案服务器，这样一来，除了可以更简单地获取李杨曦的秘密研究所位置之外，还能通过服务器破坏所引发的混乱，给黑蜂一个机会。

接受过智能机械化改造的黑蜂或许没有火鸟那么强大的入侵能力，但从一个被破坏掉的档案服务器里搜寻到自己想要的资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况且连空间站的AI都被黑掉了，察觉到这一点的话，就算黑蜂看穿了这是个圈套，也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再加上菌虫忽然在这个时候大举进攻荒泽星系，更是乱上加乱，以黑蜂的个性，如此绝佳的混乱局面，在拿到目标资料后，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前往六号空间站。

战备状态下的空间站是不允许任何单位私自外出的，黑蜂想要离开十号空间站，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假扮成被选召的十五名警卫中的一个，像夜猫一样混过来。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要等到黑蜂对研究所下手的时候才能采取行动。

想到这里，夜猫回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火鸟，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担心。她应该不会睡过头吧......”

毕竟黑蜂也算是顶尖的杀手之一，杀手行事从来都会避免正面冲突，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远远逃开，想要拿下他，夜猫估算着自己最多只有三招的机会。

若是没能在三招之内制住他，再想引他出来就难了。

这就需要火鸟提前和他交换身体主导权，然后花费时间来调整身材和梳理内息，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仔细观察一下研究所附近的环境，尽可能地揣测出黑蜂的行动路线。

所有的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火鸟不会像之前好多次的任务一样，调皮过头......

这时，1号机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夜猫的回忆：“预计10秒后抵达空间站平台，所有人调整机体方位，准备降落。”

夜猫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悬浮平台，心中默默地说了句：“反驳。剩余7秒。”

然后，他就听到了火鸟慵懒的声音响起：“小野猫，我们是不是到了。”

“认真。还有4秒正式抵达。”

火鸟伸了个懒腰，好奇地戳了戳将自己围起来的固体泡沫，问：“我睡了多久？”

“认真。3分种41秒。”

说完，夜猫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然后他的声音重新出现在火鸟耳旁：“认真。进入六号空间站空间站客运平台正上方，降落中。”

十五艘飞艇同时解除了隐形，然后保持着环聚的队形垂直降落到了平台上。

这个平台的表层只有一些临时自动防卫武器在不停地向外射出能量光束，其余连一个生物的影子都看不到。

飞艇停稳后，火鸟连忙戴好头盔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她半只脚才踏出去，就听到轰的一声，一团菌虫喷射而来的酸液就狠狠地砸穿防御力场，径直落到了火鸟旁边8号飞艇的头上。

还没有从舱门里走出来的8号机驾驶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酸液连飞艇带人一起融化成了一滩恶心的黄色浓水。

火鸟愣住了，她瞪大着眼睛盯着那滩浓水，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几秒前那里还有一艘飞艇，以及一个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生物。

“着急。火鸟！快走！”

夜猫高声吼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出于对夜猫的信任，她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抬起腿向着前方跑去。

火鸟刚跑出去没两步，身后猛地一阵晃动，她稍微扭过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刚好看到自己的那艘飞艇被一团酸液命中，眨眼间就被腐蚀殆尽。

她跑得更快了。

不远处的一扇金属门忽然打开，火鸟毫不迟疑地冲了进去，然后躲到最里面的墙角，疯狂地喘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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