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朦胧

游园比试后几日，姜清毓请着萧晗齐莹去家里尝了她二人心心念念许久的槐花饭究竟是何滋味。再后头几日姜清毓便也专心比试，挣回来不少分数，虽说未入五百甲，但大体也还说得过去。

四月二十五休沐日，姜子衿约了同窗外出，姜清毓无事可做，窝在菡萏苑二楼罗汉榻上逗雪团。大约巳时一刻起天降雨露，小雨熹微浸润盛京，颇有些烟雨朦胧的美丽。

姜清毓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房檐和砖瓦上，耳边竟陡然生出空灵涤荡的梵音来。她往窗沿上一趴，享受难得的宁静，觉着还缺了点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

片刻后菡萏苑里突然响起姜清毓手忙脚乱的呼声：“挽月，我屋顶上晾着的槐花收了没啊？”

主仆几个又是梯子又是斗笠好歹忙活完，姜清毓上了二楼，原本睡着雪团的小窝里却猫去窝空。

“秋浓，寻一寻雪团在哪儿。”

姜清毓自己去房里换了湿衣服出来，又将楼上它平日爱藏的几个角落一一看了，别说猫影，半根猫毛都没寻着。她问了楼下寻的几个丫头，说是菡萏苑里都寻了一遍，也没见着。

雪团将将养了大半个月，稍微长了点肉，却也仍是一只小奶猫。宋氏那句怕是养不活的话言犹在耳，今日这雨虽小，打在身上却凉津津的。

“快快快，都去找，不拘前院后院在府里都找找，府外沿着墙根也都看看，都仔细点。快去呀快去……”

“哎哎，好。”

“姑娘您歇着，我们去找就成，这外边还下着雨呢……”

姜子衿领着好友崔雒和好友的哥哥以及好友哥哥的几位好友进了东跨院研习堂避雨，方坐下由小厮奉上新点的热茶，就听外头院子里熙熙攘攘不知道在闹什么。

他一面说道家中清简怠慢了一面让冬暖出去看看外头在喧哗什么。片刻冬暖进来回话：“大姑娘院子里的猫丢了，姑娘担心跑丢了或淋了雨生病正四处找呢。”

姜子衿一想，觉得这真是他阿姐能干出来的事，便又吩咐道：“眼见这雨愈大，把研习堂的人都叫去一起找吧。”想了想又问，“阿姐也在外头？”

这还坐着一堆外人呢，若传出去姑娘名声，姜家名声都还要不要了。冬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崔尚瞧见姜子衿这书房后头还开着一方大窗，窗前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登时来了兴趣，将话带了过去：“姜师弟这儿可妙，来来你们都来瞧这窗下，锦鲤游曳新荷娉婷……容归，此情此景可能入画？”

“对对，容归，来来来我研墨……”

“我递水。”

正说着，从未关的窗上跃进来一只刺猬样的小黑团子，四个小脏爪子在雪白的宣纸上蹒跚着走了两步，摇头晃脑一阵乱甩，泥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崔尚唐未锡宁宣几个赶紧躲开，崔尚惊奇：“哟，这哪来的小猫崽，它怎么过来的？”外头可是片水池子。

却见那小黑团子甩完泥点子，昂首阔步就地一坐，拖着长长的尾音“喵”了一声，跟书案前站着没动的清贵少年大眼瞪小眼。

姜清毓此刻正寻到正院清风苑的后罩房前头，听了冬暖来回禀雪团在研习堂，没等冬暖说完便自己撑了伞从连通几个院子的月洞门赶到研习堂。

她收了油纸伞，上了研习堂通往姜子衿书房的回廊，心下着急，边走边问：“阿禄，雪团……”

书房门未关，她走到门口，跟几个陌生男子大眼瞪小眼。“阿禄你有客在啊？”说着就退了出去，“我、我去廊下等着，阿禄，雪团……清毓见过诸位，失礼之处勿怪。”

少女一身素青色的家居襦裙，仍娇艳如廊下垂下来那株正当盛放着的西府海棠，嫩生脆粉，慌里慌张偏又强自镇定。竟是如此好颜色。

少女身影也只是在门前一闪，未几便没了。

崔尚摸了摸鼻子，他不晓得该不该出声打破这沉寂。同行的唐未锡看得眼睛都直了，见小姑娘匆忙退出去甚至还想往外追出去。崔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拿眼神警示问他想做什么。

唐未锡回过神来，眼中似有光闪过：“姜……子衿贤弟，方才那位是……”

姜子衿拿条披风包了湿漉漉的雪团，正抱了要给姜清毓送去，闻言回道：“乃是家姐。雪团是阿姐游园比试那段时间捡回来的，那日为了早些回来不至于饿着它，她都不等我。这才养了半个月，我却总觉得我这个弟弟还不如只猫崽子了……”

“那日么，我还……”唐未锡想到什么，又收了话头改口问院外廊柱旁那开得正好的是什么花，看着一簇又一簇娇艳艳怪好看的。

姜子衿告了声失礼，去了回廊后头将雪团给了姜清毓。

崔尚又拉了一把想去门口张望的唐未锡：“说来也奇怪，这小猫崽方才叫得起劲，这会儿倒没再闹了。”

“万物有灵，可见府上大姑娘待它是真好。”

姬辞一面听着，一面蘸了墨就着雪团方才踩出来的几处梅花泥点勾出一只猫的轮廓来。纸上泅开的墨化作猫崽的毛发，乍看栩栩如生。

崔雒腼腆着笑了笑，说姜姐姐如何如何好，做的蜜饯糕点如何如何好吃，末了看向此过程中未发一言的姬辞：“容归哥哥，这画真好看。”

“他真画了？”

“画什么了，我也瞧瞧！”

“这小猫崽画得好……”

“这画便给我罢，转头我拿去卖了，若挣了银钱请诸位吃酒。”

“俗，俗不可耐的俗，容归兄的墨宝你怎能……”

“瞧姜师弟这屋里，也有宝贝呢。看此处，笔墨竟似莲花先生真迹，师弟你说，究竟与莲花先生有何渊源……”

姜子衿汗如雨下。

待在姜府用了午膳，雨停与姜子衿别后出了门，崔尚才问方才一直不正常的人：“悟之，你今日是怎么了？”

宁宣也觉得这人今日有些莫名其妙：“用饭时也心不在焉的，还老往门外瞧。你瞧什么呢？该不会……”

“你别胡说，我才没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什么都还没问呢。崔尚叹口气：“罢，悟之与我们总是生疏些，与温栖止熟稔些……”

唐未锡于是也叹了一口气，颇遗憾地说道只是游园比试时十分欣赏一位小娘子，哪知今日恰巧在师弟家里见着了云云。

“可据我所知，你家正在跟张家三娘子议亲？”

“是啊……”

“那你还！”

“我，我这不想试试嘛，万一……”

“悟之，此非君子所为，还是趁早断了这念想得好。”

唐未锡百口莫辩：“我，哎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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