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假真真假，间以得行

布里安静静坐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若有所思。

“大人，这真就是最好的啦”，去了好半天，才又弄来些类似食物的村长苦着脸说，“我们村就几个老弱和孩子，哪敢欺骗您呢？”

“奇怪！你们的酒倒是还不少。你们没几个人，平时还挺能喝酒啊……我尝尝。”

布里安端起自己带的银杯，满满倒了一杯酒，就着烤兔子肉，慢慢品尝起来。

“呸！真不怎么样，留着给我的士兵们吃吧”，他也就吃了几口，就吐了出了酒食，直接命令村长， “扫兴！带我去休息，连女人都没有的地方，我也不想多待了！等我休息好起来，如果你不想死，就给我说实话。”

村长敢怒不敢言，只好带着自大的领主和卫兵，前往给他准备的下榻之处……

他一边走一边在村里左顾右盼，只是看到满村士兵们正在争抢酒食，有的还大打出手，互相谩骂，尽显雇佣兵本色。

见此情景，村长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接下来脚步快了几分，更殷勤地给布里安带路。在年轻士兵都有些踉跄的高低不平道路上，他倒是如履平地。

“这里就是了”，村长指着一间宽大长屋说道，“这是我们村里集会的地方，您就凑合一下吧。”

“你们先进去看看。”

布里安看起来傲慢，但关系到自己住宿似乎还挺小心，一高一矮两个士兵进去了一会儿，报告说没什么问题。

“我要休息了，村长也回去休息吧”，布里安发了个呵欠，朝村长不耐烦地摆手，村长求之不得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谁让你乱走的？把他带到村里人那边去”，布里安一边扶着酸困的肩膀，一边不厌其烦地命令，“不会把你们的家怎么样的，给我们住是你们的荣幸！”

老人在两个士兵的看押下离开，他回头看到布里安还在东张西望，似乎还是不怎么放心。

他咬了咬没剩几颗的牙齿，慢慢离去。

就这样等到了傍晚时分。山里的天色黑的早，暮色爬上了周围的群山，山林里传来了奇怪的鸟叫声。

村长正靠着墙打盹，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和可怕的叫骂声，而且越来越高，由远及近。

“死不足惜的老东西！给我过来！”

一个军官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将村长像抓小鸡一样拎了出去。

村长挣扎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勉强看见到处都是混乱，士兵们不是在奔走，就是互相打听，每个人都慌张无措。

小村不大，道路也简单，就是如此，村长还是被拖得几乎昏厥，其实这还不算太折磨。当他最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就吓得两眼一黑，完全昏了过去。

布里安下榻的长屋，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烈焰熊熊。看火势，这里应该已经燃烧了不短的时间。

烧成焦黑的领主大人躺在树下，似乎刚被士兵抬了出来！

“你这土匪的同党！居然敢用晶体烧领主大人的房子！”

那个军官已经红了眼睛，嘶哑着嗓子，近似于疯狂。村长的头被撞在墙上，疼的他瞬间醒来，对眼前的一切还是难以置信。

“领主大人被火烧了，你这该死的”，军官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按在他脖子上，“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土匪！”

“我对女神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啊！”

村长瞪大了眼睛，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树下躺着那个人，浑身烧的焦黑，但还是能从轮廓上看出是那个年轻的松恩领主。

这个惨烈的样子做不了假，人烧成这样，活着也绝对是奄奄一息了。

就在人们七手八脚抢救只剩下一口气的领主的时候，又有两股浓烟冲天而起，一群士兵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将所有的村民推搡了出来。

“着火啦！”

“米勒队长，他们想烧死我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慈悲的领主大人怎么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既然要烧，就都烧了！”

米勒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领主，面目扭曲，凶神恶煞，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村长吓得面无人色。

“领主大人吃了你们的食物昏迷不醒，否则怎么会被烧成那样？一村都是土匪，难怪年轻的一个都不在……你们这些阴险的老土匪死定了！”

“不要杀我！我不是土匪！我只是在酒和食物里放了点药，可是绝对没有点火啊！是他们，是奸诈的土匪坑我们啊！”

惊慌失措的村长，突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他拼命挣扎着，也不顾那米勒的刀剑威胁，只是指着山的方向大声咒骂着。

“你们和土匪果然是一伙的！幸亏我们小心没吃你们的东西……给我说实话，否则死！”

咬牙切齿的米勒握紧了剑柄，高举过头，夕阳中的一束寒光显得更加森冷可怖。

“女神作证！该死的土匪，是他们陷害了我们！我们村里人不是土匪，从来只是帮他们通风报信，收点微不足道的过路费，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杀人越货的啊！”

惊恐和威逼之下，村长崩溃了，死亡面前，他再也不敢隐瞒。

“大人，老爷，我发誓真的没放火，我们怎么可能烧了自己的村子！求求您放过孩子，下药的就是我一个，可是那只是睡觉的药，放火的是土匪才对啊……”

越是偷眼看那个倒霉的领主，村长心里就越是恐惧，一位贵族，哪怕是所谓的“希尔波斯贵族”，也不是一个小村子能得罪的，这天下就没有贵族不占道理的地方！

这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了！找土匪啊，找他们算账！你们别杀我，杀了我就找不到土匪了，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别人还不一定知道，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对你们还有用啊！”

就在村长痛哭流涕地发誓将要功赎罪，痛改前非的时候，他的肩膀上突然抚上了一只手。

“你说了带我们去找土匪，那就要言出必行。”

一个温和的磁性声音在他背后说话，村长疑惑地回头一看，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已经烧的满脸漆黑，头发打卷，本应该命不久矣的松恩领主，大睁着一双冷峻的眼睛，站在他身后，神情似乎还挺关切。

布里安遗憾地摇摇头，转身吩咐平生第一次当演员，就超水平发挥的米勒队长。

“快把他弄醒！告诉村里兄弟们别演了，村前村后，抓紧时间修筑防御工事，把守路口全面戒备，明暗哨全部出动，武器装备都要就位！”

米勒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看领主大人的眼神真是一言难尽。

“领主大人，我必须向您劝谏！虽然取得了情报，但是这个代价又何必呢？”

布里安满不在乎擦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直接蹭掉了一大块皮。

“我的故乡有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土匪比狼还狡猾，还有伪装成民众的帮凶，如果他们不主动出来，我就逼他们都跳出来！土匪看到混乱和火光，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他脸上露出大片水肿发红的皮肤，甚至渗出血水，就算是受伤如家常便饭的雇佣兵都不忍直视。

同样震惊的米勒仍是心有余悸，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

“不用让您这样的贵人去冒险，换个人一样能吓住他们……”

赴汤蹈火都能泰然处之的领主，听了这句话，眼神变得莫名的严厉起来。

“领主的责任，难道只是坐享胜利果实吗？在一切可以推卸的艰难困苦面前，身居高位，要记得舍我其谁。您以后肯定会遇到同样的考验，到时候请不要忘记，您也曾可以被牺牲。”

米勒不清楚，领主是在批评他，还是勉励自己，他只是为自己的怯弱感到脸红。

布里安明白，人们厌恶坏领主，却不厌恶好领主。这些人啊，想从时代的泥沼里拔出腿来，才发现腿已经在里面扎根，这能怪他们吗？

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拖泥带水往前走吧。

树上做针线活的雪妮·霍恩，全程目睹了这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看到布里安没事人一样活动，还能发号施令，她长出了一口气，低声叹道。

“神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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