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轿

早上起来，罗有乾发现是陌生的房间，正好走进了一个有些肥胖的同龄人。是二爷爷家的孙子，叫罗辉。罗有乾和他打了招呼，询问得知是爷爷麻烦他背自己来他家睡一晚的。伯母推门进来，端着两盘水果，嘱咐两人说：“我还要去林家帮忙，你们两吃点水果就去林家吃饭吧！”罗有乾笑着说好，伯母交代过事就走了。

罗辉掏出香烟递给罗有乾一根，罗有乾脸色一白，说：“算了算了，我不抽烟。”罗辉惊讶，“呀几年不见你个老烟枪戒烟了？”“哈哈，戒了，戒了，你也少抽点。”罗有乾估计自己以后都不会想抽烟了。

过了一会儿，罗辉嚷着带罗有乾去找当年小伙伴玩耍。走在路上，想着昨晚的事罗有乾还是惊魂未定，他问道:“小辉，那个，林阳，怎么死了？”罗辉抽着烟满脸唏嘘，“前天他爹过生日，他就骑摩托到镇上打酒......在火把田烂路那出了车祸，连医院都没送去就咽气了......哎，可惜啊。”

罗有乾诧然，撞鬼这种事这么多年的道听途说，结果自己就碰上了，还是要好的发小。罗辉说：“这事闹得挺大，火把田那路一年要折七八个，好几个寨子打算一起出钱把它翻修了。”

罗有乾忽然很想把自己昨晚的遭遇说给罗辉听，最终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问道：“小辉，你感觉，鬼存不存在？”

“鬼？”罗辉哈哈笑着，“听老人说的怪事也不少了，虽然我没见过，但感觉应该是有的。”

罗有乾怅然，他以前也是认为鬼神是存在，还曾幻想能遇到。可就像叶公好龙一般，当你真碰见，你也就怂了。但罗有乾好像不太一样，他心里生出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野望般的东西……

他们去寻的发小，有个叫王兵的，来到他家得知王兵和几个哥们大早上就去林家吃酒席去了。于是罗辉拉着罗有乾去林家，虽然有些头皮发麻，但罗有乾只好跟上。

临近中午，林家来吃宴席的村民很多，人声鼎沸。两人一边应和着问候，一边朝里走去。罗辉母亲隔远的就看见两人，招呼两人过来入席。院子里摆不下，就将就在大堂里摆张桌子。王兵那小子也在那坐着，向两人招手，“富贵！罗辉！”罗有乾脸色不太好，桌子就摆在棺材旁边。他俩入席，发现这一桌全是当年一起玩的伙伴，好巧不巧，总共七个人，朝着棺材的一边多出来一个空位。

罗有乾冷汗直冒，不太敢去看那个座位和棺材。艰难的咽下一碗饭，和发小们打声招呼罗有乾便转到偏房去了。爷爷也在这边，看见罗有乾后招呼他过去，“有乾！”爷爷跟他说，“昨天是七月半，我给你爸烧了些钱纸过去，你这也几年没回来了，干脆等会儿就去给你爸扫下坟吧！”“哦！”爷爷似乎还有话要说，把罗有乾拉到一边附在他耳朵上，“扫完坟你就去你叔公家。爷爷昨晚和他打电话了，叫他们寨子里的神婆帮你看一下……”爷爷看着大堂里的棺材神情严肃。

“我腿脚不好，就不送你过去了。”

“嗯！”

罗有乾找到发小们说明情况，就回家拎着扫把朝寨子后面的大山走去。这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三家寨就建在半山腰，据说是当年匪患横行，罗林王三家祖先便迁到这落了脚，山势险峻，倒也易守难攻。罗有乾对这座山相当有印象，当初好像还拿它写了首诗歌来着。

罗有乾父亲就埋在一处缓坡上，一眼能看出下面的寨子。罗有乾看着坟墓旁两颗比自己高的松树，恍惚间一切就像昨天，父亲死去多年，自己也念想多年。自己当初将它们亲手种下，如今也多了六圈年轮了吧。罗有乾莞尔，倒有种归有光“如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感觉。

罗有乾扫去坟前的尘土，将杂草拔掉。想来这六年爷爷经常来清理，坟头上还挂着往年的青。罗有乾忽然产生一个念头，随即他想都不敢想就把它轰出脑外。

时间不早了，叔公家离三家寨有点远，罗有乾收拾东西下山。和爷爷通电话打了声招呼后罗有乾朝叔公家走去……

罗有乾以前是不信这种神婆大师之类的东西的，通通归为神棍一类。可出了昨天那种事后，罗有乾有些不确定，而且，眼前的老人也确实有些唬人。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桌子上点着的蜡烛，虽然有些暗，罗有乾也看清了神婆那灰色的瞳孔，不似常人那般黑色。神婆开始还呵呵的笑着，她念着些听不懂的咒语，两只手乱比划，张牙舞爪的，像是在进行一种“变身”行为。

一会儿，神婆示意罗有乾递手，干枯的像夹爪批成老皮的手按在罗有乾手上，嘴里赫赫的叫着，像是积了几年老痰。

“叫什么？”

“额，罗有乾。”

“生日。”

“零一年三月三。”

神婆咕嚷着，“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拜轩辕……”她在桌子上洒下一滩米，拿出个鸡蛋在上面滚动，响着“咯咯”的声音。

好像结束了，神婆起身开灯。拄着拐杖向屋外走去，罗有乾跟上。叔公还在外面等候着，看见神婆和罗有乾便向前迎来。

神婆把那个鸡蛋递给叔公，“让他把这鸡蛋煮吃了，天色不早了，早点吃完让他独自回去。”神婆转身对罗有乾说，神色严肃，“娃子！记得十二点之前要走到家，走到寨子不算，必须是家。如果十二点还没走到，就不要继续往前走了，转身走回路去你叔公家。记住没？”

听神婆这么一说，罗有乾有点慌。云贵地区天黑的晚，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怕是已经到八点左右了，四个小时到家有点悬呐。神婆忽又叮嘱道:“记住了，十二点以后千万不要回头看！看住时间，快要到十二点时还没到家得话就转身回来。过了十二点哪怕一秒钟，都一定不能回头！”

叔公本打算留罗有乾在这歇一晚的，只能匆匆煮好鸡蛋让罗有乾上路，并给了他一把手电筒。天已经全黑了，连月亮都没有，只看得见比天更黑的山的轮廓。

和送行到寨子外的叔公挥手告别，望着黑魆魆的山路，罗有乾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罗有乾渐行渐远，后面的寨子已经不知道甩在哪个山坳里了。往前是黑压压的山，往后也是如此，这一段路还没有铺上水泥，还是人走出来的破烂山路。

罗有乾目不斜视，盯着正前方大步流星，他故意碾着路上的石子，把自己的脚步声弄得很大，像是以此壮胆。

远远的，罗有乾看见了前方的夜幕下立着个像大佛一样的山头。那是附近有名的大佛山，白天路过时还看不出什么，一到晚上，那山真的很像一尊屹立在那的大佛。大佛山立在群山之间，群山像是拱卫着他的莲座。

大佛山下是一片乱葬岗，附近的人称为“大坟坝”，新坟旧坟不下百座。这里的故事可谓是方圆几里最多的，罗有乾叔公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伯伯当年读书时也在这有过故事。那回他伯伯大晚上走过大坟坝，就听到有座坟后面的传来沙沙的响声。伯伯也是个狠人，怕归怕，直接捡起一大块石头砸过去，口中还开黄腔大骂，结果沙沙声就没了，伯伯边骂边走了过去。还有一回是伯伯家儿子出生，罗辉家爸和另外一个伯伯送苞谷过来。马在大佛山这停着，打也打不走，两人于是就干脆在大坟坝前的那个潭子洗澡。两人随手捡来一个轮胎浮水，那个伯伯洗好先上岸，往罗辉爸那边的岸上看，看到什么白色的东西。他喊着罗辉爸往回看，罗辉爸回头，只看见一架白森森的骷髅坐在岸边，骇的他亡魂丧魄，连忙游到另一边衣服都来不及穿拉着那个伯伯就跑。

此地真可谓童年阴影，罗有乾越想越害怕，离大坟坝越来越近，头都不敢抬。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走过去。忽然，哦啦啦的歌声自罗有乾的兜里响起，声音之大响彻四野。罗有乾差点没被吓死，胆都差点吐出来。这是他定的十二点闹钟。

罗有乾连忙拿出手机关掉闹钟，脸色唰的变白。他紧张过度，忘记看时间了，现在十二点已经过了。

十二点之前走到家，没走到就往回走，过了十二点千万不能回头。罗有乾想起神婆的话，他现在往前走也不是，往回走也不是。大坟坝就在他的正右边，余光里坟上飘着白色的青。好像有什么声音响起，在四下安静的环境里有些明显。罗有乾心都提到嗓子眼，他干脆闭上右眼，连余光他都不想去看大坟坝一眼。

声音越变越大，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从后面靠近自己。罗有乾头发都直了，全身冒着细密的鸡皮疙瘩，感觉后背的汗毛把短袖都撑起来，凉风吹过他的头皮，直接把神婆的话丢在一边，几乎是跑着向前冲去。

后面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老旧的木头拧在一起发出的。罗有乾头皮发麻，大步向前，那声音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都感觉有阴风吹到自己脖颈子了。罗有乾忽然想起伯伯，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索性破口大骂，“我日你老母！”他捡起一把石头使出吃奶的劲甩出去。

他看见是六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身影，四个轿夫摇摇晃晃抬着大红花轿，剩下两个拎着个破灯笼，灯笼闪着莹莹幽光，吱呀声不断从轿子上传来。罗有乾扔出的石头像没打中一样，直接穿过轿子落在后面。

罗有乾差点没被吓傻了，脚都动不了，只看着诡异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妈的，昨天撞鬼，今天直接撞邪了。罗有乾猛一口咬在舌头上，再次骂娘，拎起手电砸过去，脚被痛醒了，罗有乾撒腿就跑，几乎是健步如飞。

罗有乾跑过两个山头，身后邪物依旧紧追不舍，罗有乾心头发狠，骂道：“你他妈今天搞不死老子老子迟早把你骨灰扬喽！”罗有乾忽然心头涌起个想法，他赶忙掏出手机，语音收索出歌曲《大悲咒》。他直接把音量加到最大，一时间整个山路都是念经声。

身后声音好像变小了，直至完全消失，罗有乾大喜。有效果！跑了怎么九他大汗淋漓，于是停下喘几口气。他心有余悸的往回看去，霎时间，身上的热汗像是被寒风吹成冰块。只见就在他身后，稳稳当当的停着大红花轿，提着灯笼的那两个没有面皮的东西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背，他甚至能看见轿子上血红色的纹路。罗有乾如坠冰窟，在那瞬间有种要死掉的感觉。

罗有乾是相当之害怕，可怕归怕，命不要了？于是他飞起一嘴咬住左边提灯笼无面人的脖子上，狠狠咬合，用力一扯，像是扯断了什么。他转身奋力疾跑，没再回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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