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蛇窝草

“你怀疑我？”崔休虽然不想来，但也是二十多年的检验使了，就算有点偷懒，但经验十足，在福尔尼司绝对是顶尖的，甚至会到米兰大公国当“探尸人”赚点外快。

只是静默了两息，却似是很久一般。

总督大人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道：“让他看吧，看誉公子有什么说法？”

人家好歹是西阁公爵的公子，未来公爵的唯一继承人，况且方才西阁誉的表现很出彩，阿尔杰总督目光在西阁誉身上一扫，既然同意他留下来，总要物尽其用。

“我来吧。”甯濋妧出言道。

“不必！”西阁誉坚定的说道，让甯濋妧心中生出一种别样之情。

“你让他看，此人就会嘴上叨叨，不撞南墙不回头。”阿姆洛伊很想看西阁誉吃瘪。

西阁誉笑道：“他们都是医者，检验尸体未必比我更略懂。”

好狂妄的小子。

西阁誉第七世是个有洁癖的法医，自己这个病怏怏的身体，常备着手绢，于是将它绑在口上，当做口罩。

稍稍整了衣袖，手套一时半会是没有了，对小绛说道：“借个手帕。”

小绛忙将自己手帕递上，西阁誉就隔着帕子，翻看尸首。

阿尔杰总督和甯濋妧都靠近观看过程，一个是怕西阁誉乱动母亲的尸体，一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一下西阁誉。

这是总督府，还有一个特别担心的总督在旁边，西阁誉自然不指望像在殓房一样随心所欲，也小心翼翼，先看外观，老太太脖子嘴唇乌黑，已经有蔓延状况，脖子也有发黑迹象，这大概是普遍认为“中毒”的原因。

又翻开眼皮，有充血迹象，但是不明显，不是窒息性死亡，而耳根有红色细点，西阁誉从崔休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根木片，按住舌苔，前后检验一番，又命人找来火烛，查探了一下口腔深处。

接着西阁誉用木片将手帕顶着手帕探入死者喉咙深处，拿出来后，上面沾着点点痰渍。

甯濋妧惊诧的看了西阁誉一眼，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目标明确，一看就是老手，比他这个专门的检验使更加专业的样子。

靠在外围的阿姆洛伊小姐和小绛也是诧异，西阁誉的举动让他们感觉空气有些凝滞，啥时候有这般能耐了？

西阁誉将手帕折好，放在一旁，将尸体翻过来，看背部浅浅的紫红色的斑痕，像瓶底的红酒，呈现细条状，这是死者的睡衣折痕所致。

突然西阁誉说道：“有人动过尸体？”

阿尔杰总督说道：“怎么可能，我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会有晕厥的事情以前常有发生，所以我家的婢女不少以前都在军中当医女的，保护现场的道理还是晓得的，这就是我母亲死亡时的样子。”

“把昨夜值守的婢女叫进来。”

总督大人虽然满心不忿，却还是吩咐道：“去，让她们都来！”

西阁誉将老太太放平，回头看了甯濋妧一眼，给她一个放心的眼色，又转向阿尔杰总督问道：“老夫人是不是有些旧疾？比如经常心悸或者头晕？”

“是，这不才请少奶奶帮忙调理。”

“嗯！等问过婢女们，大概也有个说法了。”西阁誉点点头，似乎胸有成竹。

一会，几个侍女们过来，各有模样，果如总督所说，都不全是从小调教的奴婢模样，有些只是半道出家做了女仆。

董老和余老也站在了门口，尤其是董老，脸上全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的腿已经站的有些酸痛了。

“昨天谁动过老太太。”西阁誉扫视一眼。

几个婢女各自望了望，没人回答，生怕有所牵扯。

“放心，我只是问问，昨天是不是老太太有过咳嗽？有谁来看过。”

“是，昨天过了子夜，兴许还晚一些，奴婢听到老太太咳嗽，就过来查探，可老太太似乎又睡着了，于是奴婢就去睡了。”叫做金香的婢女如实回答。

“那情况也就差不多了，若是我估计的不错，老太太就是那时候身故的。”

“什么！”婢女金香一下子瘫倒了：“这位公子，你可别乱说，当时奴婢才听到老太太的咳嗽，怎么可能。”

其他人也是“嘶”的一片，经验老道的人大概能猜出死亡时间，有些人甚至觉得西阁誉就是为了他嫂嫂拜托干系，故意把总督府的婢女牵扯进去，不免同情的看着那个婢女。

“西阁公子，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明下死亡时间，并不是怪罪这个婢女。”

那婢女长嘘一口气。

“其实是这样的，老太太昨夜的确是中毒了，从脖子和嘴唇的迹象可以看出来，但是她的死亡原因不是因为中毒。”

“什么？”

“胡闹！”

董老医生上前：“小公子，你这话是打我们这些老医生的脸嘛？”

别这么直白嘛，西阁誉笑道：“听我说完。”

“看你还有什么口舌！”

“哼！”

“我等洗耳恭听。”

“在那之前，你们先看看这个！”西阁誉将怀中一片“野菜叶子”拿了出来：“嫂嫂，你且看看，若是我没有说错的话，这似乎有蹊跷。”

甯濋妧点点头：“这株叫做蛇窝叶，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它生长在蛇出没的地方，另外一种是这种叶子是蛇冬眠之时垫在身下的叶子，所有它的脉络泛红，与众不同。”

说罢，又将手中的“野菜叶子”交给了周边的人，转向西阁誉说道：“这是从哪里得的？”

西阁誉扫了一眼阿姆洛伊小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在阿姆洛伊小姐她们带来的野菜里发现的。”

“什么？你瞎说。”阿姆洛伊小姐登时脸色紫涨了，脱口而出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能信口胡说，难道想污蔑我母亲还姨母不成？”

西阁誉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今天只谈老夫人的死因，其他事与我无关，是总督大人和判官的事情。”

阿姆洛伊小姐看到那片“野菜叶子”，似乎还真见过，刚想说出口的话，打了一个转，问道：“你是说，它有剧毒？”

甯濋妧将手中的细长的叶子递给旁边几位医师说道：“倒不是它有毒。”

“哎。”甯濋妧精通《药典》，又是药痴，对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也有涉猎，想起一方《杂记》曾记载过蛇窝草，解释道：“虽然它的确有毒，但几片叶子到不至于要人性命，关键是它和鱼腥草一起会更有毒性。”

阿姆洛伊深感震荡，瞬间脑海里竟有几秒空白，一双寒星似的眼眸顿时失去光泽：“那就是说，姨母其实吃了我们带来的野菜才出的事？”

不需多说，这个可能性的确是很大的。

在场之人，董老医生端详一下，说道：“甯药师的说法倒是有一定道理，只不过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一般相左的植物是不会长在一起的。”

余老医生摆摆手：“蛇窝草，蛇窝草，很有可能是从蛇窝里翻找出来，不小心落在上面。”

这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似乎很快达成了一致，眼神看向阿尔杰总督，决定此事还是交给总督大人决断。

阿尔杰·艮多索听完最后几个字，脸上显现出一丝阴狠。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倒是说的过去了，昨夜母亲的幼妹带着阿姆洛伊来，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家族断不会缺衣少食，喜欢这种食物，可折耳根在栖琴是一种小佐，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鹅毛，当时母亲看到折耳根的确是开心的，还让他也吃了两口。

而这一刻，他怔住了，这样的话，算不算家丑，该如何处理？不由心跳快了两拍。

“其实……”西阁誉看了甯濋妧一眼，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甯濋妧露出一个很浅的苦笑，自我揭发道：“的确，我的方子里有龟甲片，另外昨夜乃是疗效的最后阶段，为了给老夫人补气，也曾让厨子准备了一些甲鱼汤给老夫人喝，虽不多，但这几样东西和这两种草混合在一起，能够强化毒性，生津发痰加剧老太太毒发，就像董老方才说的，食物相生相克，一般来说若非提炼，普通药材若非一次性大量或者长期食用，很难达到死人的地步，我想真正的死因只怕是第二种。”

说完之后，甯濋妧心中轻松很多，有些紧张的看着西阁誉。看到西阁誉眼中赞赏的神情，心中宽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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