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高塔逃生（七）

刚一进入逃生通道，他就感到空气有些呛人。由于断电以及下层坍塌被堵，底层鼓风机的风无法输送到这里，导致高塔上部的整个逃生通道已经弥漫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烟雾。李杰乍吸进一口烟雾，被呛的连连咳嗽。他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希望能起到过滤的作用。

从烟雾的味道里可以分辨出里面有棉质布料、木材以及各种塑料用品烧焦的糊味，这种烟雾里含有各种有毒气体，如果吸入过多，轻则会出现头晕恶心等轻微的中毒征兆，重则会直接窒息。

李杰快步走上楼梯，一口气跑到了上面一层。他推开这一层的消防门，对着里面大声呼唤：“宝宝！宝宝！”但是里面并有人回答。这一层并没有起火的迹象，里面的空气也没有烟雾的味道。他在这里做了几次深呼吸，把刚刚吸入肺部含有烟雾空气置换出来，然后又用衣袖捂住口鼻，推开消防门再次进入逃生通道，向上一层跑去。

如此这般，他一连上了四层楼，全都没有发现宝宝的踪迹，但好消息是，这几层楼都没有起火。

等到他上到第五层楼，推开消防门的时候，一股灰色浓烟扑面而来。李杰顿时被呛的涕泪横流。他急忙关闭消防门，退回逃生通道，稍作喘息之后，他又推开了消防门，压低了身形，一头钻了进去。

这一层很明显已经起火了。不过火势应该不算太大，烟雾也不算太浓。他在这一层楼的消防门附近逡巡了几步，在烟雾中视线不能及远，他也不敢太过深入，只能边喊边找。他大喊了几声，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反馈。

正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奇怪的叫声。他转过身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耳聆听，确实有叫声。他赶忙又大声呼喊：“宝宝！宝宝！”他担心那个孩子找不到他，便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叫。他一边喊一边朝那个方向走去。

就在他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浓烟里忽然传出几声清晰的狗叫：“汪汪汪！”而后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从烟雾中蹿了出来。

李杰楞了一下。他原本来寻找孩子，没想到先找到了一只小狗。狗的听力比人类强大许多倍，能够在嘈杂而危险的环境中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人类的声音。

这只小狗跑到他的脚下，感恩似得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裤腿。

李杰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虽然他并不熟悉宠物狗的品种，但这只狗的品种他却是认识的。这是是一只非常可爱的泰迪犬。它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卷毛被精心修剪过，两只耳朵上的长毛扎成了两只小辫子，身上还穿了红白相间的格子衣服，看上去憨态可掬，十分的可爱。

它被抱起来之后，明显有些闻不惯高处更加浓郁的烟雾，不停地打喷嚏。

李杰又把它放回地面，对它说：“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别乱跑，跟着我。”他向四周又看了看，虽然还是看不到孩子的踪影，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大声叫道：“宝宝！宝——宝！”

“汪汪！”泰迪犬似乎也在帮忙叫唤。

“嘘！”李杰对它说：“安静！不要乱叫，不然我就听不到孩子呼救的声音了！”

他四处望了望，打算再喊一遍就撤回去。这一层都已经起火了，再往上火势肯定越大，他也没有任何防护装备，在火场中来回穿梭太过危险了。虽然他很想救那个孩子，但总不至于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宝宝！宝——宝！”他最后喊了一遍。

“汪汪！”泰迪犬仿佛是在回应似得叫唤，而且还不停地在他的裤腿上磨蹭，似乎是在向他撒桥。

“别乱叫......”李杰一句话没说话，忽然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一叫宝宝它就回应......”

“宝宝？”李杰对着泰迪犬说道。

“汪汪！”泰迪犬仰着头用一双藏在浓密毛发里的眼睛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人类和主人有些不同。

李杰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他再一次蹲下身来把泰迪犬抱了起来，在它脖子下面的项圈上摸到了一个金属质地的小铭牌。他仔细一看，铭牌上清楚地印刻着：宝宝，出生日期2015年1月16日，性别母，主人***，手机号码***********。

“噗！”李杰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原来秃顶男和美少妇所说的宝宝就是这只泰迪犬！李杰感觉自己的见义勇为被那对狗男女给深深地愚弄了！

虽然他被秃顶男和美少妇给愚弄了，但泰迪犬也是一条小生命，他还不至于要把怒火迁怒到这只无辜的小生命身上。他单臂夹着那只泰迪犬，匆匆退回逃生通道，然后顺着楼梯回到了求生平台。

进入求生平台后，泰迪犬刚一看见主人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美少妇立刻走过来亲昵地叫道：“宝宝！我的好宝宝！”说着，她伸出双手想要去把泰迪犬接过来。

李杰一只手拎着泰迪犬脖子上的项圈，生气地责问：“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宝宝？我以为你们走失的是个孩子，原来却是只泰迪犬！”

谁知那美少妇没有丝毫愧疚的心理，反而纠正说：“它不是泰迪犬！我怎么会养那种大路货色呢！它是一只贵宾犬！血统纯正而高贵的贵宾犬！价值一百多万元呢！”

李杰冲她吼道：“再贵也只是一只狗！”

秃顶男急忙过来打圆场：“这位朋友，消消气，消消气！”他笑嘻嘻地说：“我夫人没有孩子，为了给她解闷儿，所以我给她买了这只小狗！她特别宠爱它！简直视为己出！希望你能理解！”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名贵的签字笔和支票簿，十分豪气地开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是十万元钱，感谢你救了我们家宝宝！”

李杰鼻子都快被他们给气歪了。视为己出？这秃顶男说他老婆把一只小狗视为己出，这是自降生物等级吗？

他将泰迪犬一把丢进美少妇的怀里，讥讽道：“还给你的宝宝，泰迪犬夫人！”

泰迪犬夫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我都说了它不是泰迪犬，它是血统纯正而高贵的贵宾犬......”她猛然回过味来：“哎！你怎么骂人呢？”

李杰没有理会她。他接过支票，“唰唰”几下撕了个粉碎：“人命无价，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赎买一切！”他鄙弃地洒了一地：“谁稀罕你的臭钱！”而后他转身离去。

泰迪犬夫人被李杰贬损了一句，十分不满。她冲着自己的丈夫哭诉：“老公，你看他在骂我！”

秃顶男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但这事他们两口子做的确实不地道。所以，他心里虽然对李杰生了恨意，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只好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把宝宝找回来了！”

泰迪犬夫人见自己的丈夫这般说话，也就没了再继续哭闹的意思了。但她依旧恨恨地看着李杰的背影说：“这人真是太没素质了！居然骂我！哼，一分钱也不给他！”

李杰自然懒得去跟这样的女人一般见识。他径直走回到小费的身边。

小费捂着肚子哈哈地笑：“哈哈，太逗了！你这泰迪犬夫人的绰号起的真好！”他一脸戏谑地冲着李杰伸出了一个大拇哥。

李杰心情十分不爽地说：“你很无聊！”

“不做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小费嬉皮笑脸地说：“值此危难之际，不做一点无聊可笑之事，如何调剂缓解惊怖恐慌之心情呢！”

李杰严肃地瞪着他说：“你再无聊地乱掉书袋，小心我把你扔下高塔！”

小费见他真的没有心情开玩笑，只好收敛了起来，告饶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站在高塔上吹着呼呼的风，李杰很快就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虽然他们在求生平台暂无性命之忧，但李杰心头的危机感总是挥之不去，不能够及早脱离险境，让他总是心怀惴惴。

正在他焦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请大家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李杰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一个30几岁的干练中年男子正在向众人反复喊话。

散布在求生平台的众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聚在一起，听这个中年男子说话。

“我叫方亮，是长荣塔内的消防主管。”这个中年男子一边做自我介绍，一边拉起别在胸襟上的胸卡，以便向众人证实他的身份。

李杰眼神好，没用凑过去，只远远地瞧了一眼，胸卡上的照片果然就是这个方亮。他然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刚才没听他的劝阻，执意下去查看逃生通道被堵死的两个人之一。

众人中有不少人都围了过去，凑近去看他的胸卡。本来还有人对这个人的喊话有些不满，但在证实了他的消防主管身份后，就没有再质疑了。

“大家听我说，这里并不安全，我们需要想办法尽快灭火，才能让我们脱离危险。”方亮郎朗说道。

“这里很安全的好吧？火烧不到，烟熏不到！”光头男在后面冒出了一句话：“再说了，我们都是普通人，根本不懂得灭火知识，怎么去灭火啊？”

大波浪卷儿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又不懂灭火，跑进火场多危险啊！”

其他不少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同声附和。

“你们听我说——”方亮提高了音量，力图压住众人的声音：“如果我们不尽快灭火，这座高塔很快就会发生垮塌！到时候就算我们躲在求生平台，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吓了众人一大跳。

李杰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难道刚才他心里挥之不去的危机感要被证实了？

“着个火怎么还能把楼烧塌了？”光头男有些不信：“又不是地震！”。

其他人也存了这个疑问，所以全都望向方亮，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专业的解答。

方亮放慢语速，解释说：“这座高塔是钢架水泥结构，上部建筑全靠180根钢架龙骨维系重量。大火的热量会在建筑的内部聚集，形成烟囱效应，温度很容易就会超过700摄氏度，钢架龙骨受热发红后，承重力会大幅下降，承受不住上部二十七层楼的重量，会慢慢延伸，并最终断裂。如果超过三分之一的钢架龙骨断裂，上部建筑物就会发生整体性垮塌。所有的人和物体，将会从500多米的高空坠落！”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解答惊得目瞪口呆。

冷场了大约有两三秒钟，秃顶男心慌慌地开口问道：“有没有办法尽快下去？或者我们向消防局打电话，让他们尽快过来营救我们！”

“对对对！我们赶紧给消防局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赶紧派人来救我们！”光头男附和道。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

方亮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刚才和小王到逃生通道被堵死的地方仔细查看过了，那里被彻底堵死，就算消防员上来了，因为逃生通道狭窄，他们也无法携带重型破拆工具，所以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通被堵塞的逃生通道。”他摇着头说：“钢架龙骨在大火中根本不可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李杰追问道：“钢架龙骨大约可以坚持多久？”

方亮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说：“也许两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只需要半个小时就会发生整体性垮塌！”他摊了一下手：“我无法准确预估。”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就炸了窝。

“哎呀！这可怎么办？”

“天啊！难道我要死在这里？”

“呜呜，都怪你，非要拉我来参加什么珠宝展览会，现在要害死我了！”泰迪犬夫人扔下视为己出的爱犬，一边哭一边用粉嫩的拳头捶打她的老公秃顶男。

秃顶男不服气地抗辩：“你还怪我拉着你来的？你不是非常喜欢珠宝吗？刚才还买一件珠宝呢！”

泰迪犬则在地上围着两位主人转圈，不满地汪汪叫着。

人吵狗叫，场面一时间非常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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