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翃莫名地看了忠尧一眼,正欲开口,忽然发现忠尧笑得有些怪异,心里又敲起了小鼓,于是若无其事地问道:“是何任务,说来听听。”
“镇东有一间九春堂,劳烦师兄费一程脚力,去把掌事赵太丞请来。”
“九春堂?这名字一听就……嘻嘻,赵太丞莫非是卖那个什么药的……”子翃嘟囔着说道,心想,“吃他的药真的能焕发九春吗?如果是的话,可要好好搞好关系啊……嘿嘿……”
“赵太丞卖什么药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可是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而且才舞绝佳,平日足不出户,年纪嘛,和师兄相仿……不知师兄可有兴趣跑这一趟啊?”忠尧故意双手抱胸朗声说道,上官凌和黎诗听得噗嗤一笑,子翃惊喜不已,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忠尧见状便对子翃附耳继续小声说道:“赵太丞告老还乡前为翰林良医,此前在太常寺太医局任太常博士多年,救人无数,迭奏奇功,因救治太后乳疾有功,御封和安大夫、特授防御使,加尚药奉御,赐金紫、白金、银鱼及器币无数,家底殷实哦。”
一席话直听得子翃心花怒放,眉笑眼舒,忠尧见火候已到,便问道:“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子翃不住地点头,转身欲离去,刚踏出一步,忽而转身又问道,“这和安大夫和防御使是个什么官儿?官居几品?”
忠尧故意干咳了两声,淡淡说道:“和安大夫从六品。”
“啊,才从六品?!原来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啊!”子翃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懂什么,这和安大夫是医官的最高品阶了好吗!”
“那,那个太常博士呢,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个啊,正八品。”
“啊,不是吧,怎么越来越低了呢……”
“要不要如此慎重?”
“当然要慎之又慎,这可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下半身的性福,和下半生的幸福。”
“唉,特授防御使‘五品’,这个行了吧?虽然,前面还得加个‘从’字。”
“噫,这个好、这个好!”
“你别光看品阶啊,你可知道赵家因屡次救治有功,子弟直延阁,通朝籍,姻戚党友,莫非贵游,连当朝宰相都盼着叙拜兄弟呢。”
子翃眼中又闪过一丝惊喜,一把抓住忠尧的手说道:“此话当真?”
“你书读得多,又是我敬重的师兄,我还能诓你不成?”
子翃不说话,直视着忠尧的眼睛,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忠尧催促道:“那还不快去?”子翃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而去。
此时,汤子凉已经将厚厚的一本诊薄取来,翻开后递给忠尧,说道:“公子请看。”
忠尧接过后,随手翻了几页,喃喃说道:“人还不少啊!不知这名单上还有多少人活着……”不由眉头一紧。
上官凌和黎诗闻言也凑了过来。忠尧还在继续翻着,黎诗眼尖,突然叫道:“等等!”
忠尧和上官凌愕然,不知黎诗是何用意,黎诗什么也没说,用手翻回前两页,然后用狐疑的口吻说道:“这是……猫胆?”
“什么猫胆?”忠尧不解。
“忠尧哥哥,你看,这里。”黎诗用手指着药方中的一处说道。
二人定睛仔细一看,不由浑身一震,这药方里竟有猫胆入药?这可是由土拨鼠传播的疫病啊!忠尧当即唤汤子凉问道:“汤大夫,此乃土拨鼠扩散之疫疾,何以用猫胆入药?”
汤子凉一听,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哦,这个啊,鼠本畏猫,故以猫胆治鼠疫,其效必神。取猫胆一个,暖酒冲服,盖胆能散郁去毒,猫鼠相克,谓之理也。”
忠尧不服气地辩道:“身为医者,敢问猫胆入药,有何依据?载于哪部医学典籍?倘若以相克之理言之,则鼠固畏猫,而猫亦畏狗,强取演进之义,与其用猫胆还不如用狗屁!”
汤子凉知道遇上行家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说道:“唉,此次金乌镇大疫,死者无算,染病死亡之多,无法计数,我等遍寻医典,确无良方,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可叹岐黄未有妙方传世啊!”
“真的没有良方传世吗?我等的救治药方便是来自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
方书之祖《伤寒杂病论》作为存世的第一本高效方剂之书,后世方剂多在其基础上加减变化而来,但师其法而不泥其方,必须深入了解病症分类的原因,而不应只注重对表现症状的治疗。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证,为四诊合参,由多类症状分类组成,每个分类有一个或多个病因,它们之间互相联系、互相影响,不论疾病种类和名称如何变化,病者所表现出的症状分类相对都比较固定,因此,结合实践,药证相符,自然可手到擒来。
同样的疫疾,也许在古时叫法不同,然其病症表现相似无二,吾等亦是通宵达旦查阅典籍所知,此次鼠疾与古时阴阳毒极为相似,并以升麻鳖甲汤和解毒活血汤主之,最终成功救下了若木村患病的所有村民。今时之人,学道日浅,曾无一候,何得通灵?学艺不精,岂能怪学问不行!”
“这、这……”汤子凉闻言一惊,顿觉汗颜,不住擦拭额头,其色赧赧然,哑口无言。
半晌才缓过神来,问道:“这怪疾可有正式名称?”
“既然此疾由鼠引发,可叫鼠疾,然其不只是单个病例,还能大肆传染,又有瘟疫之特征,不如就叫鼠疫吧。”忠尧淡淡说道。
“妙哉、妙哉!”汤子凉不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忠尧是也!”忠尧朗声说道。
“原来是忠尧公子,”汤子凉喃喃说道,突然话锋一转,伏首长揖道,“忠公子,请收我为徒吧!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一旁的药童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见师父汤子凉行礼,也赶紧跪在地上长揖不起。
黎诗和上官凌完全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两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忠尧。忠尧也是一脸愕然,心里寻思道:“呃……这徒儿年龄也太大了一些吧。这下可如何是好?收还是不收?”
正在踌躇不决之际,忽见忠尧和一老者匆匆赶来。老者精神矍铄,面色红润,身穿石青弹墨藤纹云锦对襟直裰、头戴东坡巾,袖口、领口、衫角都镶有黑边,正是九春堂的前御医赵太丞。
赵太丞见汤子凉及其药童对着忠尧长拜不起,甚为好奇,便唤道:“汤大夫?汤大夫?”
汤子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他,知道是赵太丞来了,仍旧伏在地上,侧头瞄了一眼,而后说道:“太丞兄,我行医数十载,今日得见忠公子,乃一奇人也,他不但学识渊博,精通医典,还学以致用,可辨证治疗本次疫疾,救我金乌镇于水火。此生有缘得先生指点一二,实属三生有幸!”说罢,又再次叩首,拜曰,“请师父收下徒儿吧!此后,鞍前马后,但凭师父差遣!”
赵太丞见汤子凉对忠尧竟然如此恭敬,想到自己穷尽一生所学对金乌镇大疫都束手无策,而这一少年竟能妙手回春,慈悲济世,不由心中肃然起敬,激动之余也是颤颤巍巍跪下,对着忠尧就是一拜:“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公子仁义,请受小老儿一拜!也请收我为徒吧!”
“啊?!”子翃、黎诗和上官凌不约而同惊呼了起来。
“老伯,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可折煞我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忠尧急得连忙伸手去赵太丞。
“我们把黄金都给你!公子就答应我们的请求吧!”汤子凉、赵太丞和药童三人齐声呼喊道。
眼前的这一幕匪夷所思,子翃在心里想到:“我就刚刚离开一会儿,这事情也发展得太出人意料了吧?若是忠尧收了赵太丞做徒弟,我又成了赵太丞的东床快婿,我的师弟就变成了我的师爷爷……额,这辈分有点乱……”
忠尧见三人不起,便继续耐心说道:“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和本分,三位无须行此大礼,还是快快请起吧!当下情势危急,许多邻里乡亲还在等着施救,事不宜迟,我这就将救治药方献出与二位,请二位照方抓药,再安排人与我等一同送往每家每户。至于同道交流一事,忠尧愿一起与之讨论疑难杂症,分享一些心得,若二位对炼丹之术感兴趣,小生亦可传授些许丹方,但请容后再议,如何?”
赵太丞与汤子凉二人对望了一眼,欣喜万分地说道:“如此这般,甚好,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在忠尧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汤子凉和药童也一并起身。上官凌从身上取出升麻鳖甲汤、解毒活血汤药方、消毒蜜丸和煎水熏气药包药方,再誊写了一份交与赵太丞带回,各人便各自忙开了,一时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黎诗和忠尧留在康平医馆,汤子凉派了两名药童和黎诗一起负责配药,忠尧则与另一个药童负责送消毒蜜丸和煎水熏气药包;子翃和上官凌跟着赵太丞去了九春堂,上官凌与九春堂的管事、药童一起配药,子翃和一个店伙计负责分发送消毒蜜丸和煎水熏气药包。而升麻鳖甲汤、解毒活血汤则由赵太丞和汤子凉在家中女眷的协助下亲自煎制。
熬制好的药在高雅郭的通知下陆续送往隔离的养病院,璇滢从镇上几户人家借来十几个陶土烧制的茶褐色长柄式铫子也开始在院中起灶煎药,高雅郭从旁协助。
与此同时,欧也与王田子也在金乌镇南边近郊处觅得一处木屋院子作为隔离的养病院,像若木村一样如法炮制,很快便收拾妥当并通知了璇滢。
璇滢带着高雅郭和苟布理挨家挨户的敲门发药,并嘱咐防治、消毒之法,尚存之人如获救星,无不感激涕零,叩谢大恩,可惜所到之处,死亡枕藉,十室六空。诚然,有些人家是避走他乡,家中空无一人,但也有的是全家染疾而亡,户丁尽绝,无人收殓,尸身横七竖八,全身发紫发黑,嘴角和眼角残留血迹,时间长了,还散发出阵阵恶心的尸臭。
为避免进一步传染,璇滢只得命赶来禀报的王田子和苟布理用牛车收敛尸体,上覆素布,然后运至郊外后山,集中在一起后作焚毁处理。随后,欧也便引导幸存邻里街坊将家中的病患送往镇南隔离的养病院。
一切都按照既定策略展开,所有事情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话说文傕前去海边探查童男童女的消息,海边倒是空空入也,除了一些祭祀后残留的祭品外什么也没发现,不过,却于海滩尽头转角的地方发现了一艘巨大的木船高耸的帆桅,还是首尾中三根樯桅,中间那根桅杆最大最高,远远望去,此船柁楼三重,首昂尾高,傍护以板,上设木女墙,一看便知是适合远洋航行的大福船。
“海寇?”文傕心中一紧,不由惊道。
若是海寇海贼,定是前来打劫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得一探究竟赶紧禀明师门和镇上居民早做应对才是。想到这里,文傕便展开身法,往停船的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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