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能看见星星的房子

他们追踪驯鹿的足迹走了两天，走出来时的那条山谷后，来到了丘陵地带。

最初，只有最开始碰到的母鹿和小鹿的足迹，没过多久足迹突然增多，显然是它们和鹿群汇合了。

“我们部落有时候会和使鹿部落交换一些物品，我听别人讲过他们的一些事情，说他们靠放养驯鹿和狩猎为生，经常迁徙，不会在一个营地待太长时间。”小桑边回忆边说。

“那鹿群会离开营地两天以上吗？”伊洛问。

“你有时候很傻，有时候还挺聪明。”小桑说，“我也觉得鹿群离开营地太远了，这个季节蘑菇很多，驯鹿可能是因为贪吃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还有一种可能，这个部落的人在一个营地待的时间太久了，驯鹿把近处的食物都吃完了。”

“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小桑揉了揉伊洛的头，把他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不过，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迁徙呢？”伊洛归拢着自己的头发，用十根手指当梳子梳头，梳来梳去还是很乱。

“我想到了一个原因，不过我不告诉你，说了估计你也不懂。”小桑看着伊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笑了。

第三天，他们又听到铃铛的声音了，转过一座小山丘，就看到了几十只驯鹿在悠闲地在树林中搜寻食物，那只小鹿已经从惊吓中恢复，在鹿群中蹦蹦跳跳。

有一个女孩站在鹿群中，清点数目，检查它们身上有没有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后面有人跟来。

女孩警惕地看着伊洛，神情有些紧张。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在山林里迷路了。”小桑用非常生涩的北地语对女孩喊。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女孩问。

“翳人。”小桑回。

女孩打量着她，慢慢放松了警惕，朝他们走来。

“你叫我小桑就可以了。”小桑自我介绍完，又指着伊洛说:“这个傻瓜叫伊洛。”

“我叫乌娜吉。”女孩微笑着打量着他们两个。

“乌娜吉，真好听！”小桑走到乌娜吉跟前，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好漂亮啊！”

“小桑才叫漂亮呢！”乌娜吉微笑着说，“我好羡慕你的大眼睛和尖尖的鼻子，不过嘛，你该梳头了！”

小桑晃晃脑袋，一头短发群魔乱舞。

两个女孩都笑了。

“跟我回营地吧，我们很少有客人，族人们会很高兴的。”乌娜吉拉起小桑的手，对伊洛点头示意。

乌娜吉部落的营地在一条小溪旁，潺潺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最后汇入山谷中的大河。营地被茂密的白桦树和落叶松环绕，一座座黄褐色的帐篷像是树林里长出的蘑菇。

乌娜吉领着小桑和伊洛趟过小溪，清澈的溪水没过他们的脚踝，冰冰凉凉的。

“额尼！驯鹿回来了，我们有客人！”乌娜吉朝一座帐篷呼喊自己的母亲。

一个妇人从帐篷里出来，看到驯鹿群之后，露出欣慰的神情，看到有两个来客，立刻脸上笑开了花，大声招呼着迎了上去，营地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后，也都围了过来。

“见到你们真高兴啊！”乌娜吉的母亲抱着小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仰视着伊洛的眼睛说：“你长得真高啊，就是太瘦了，像一棵白杨。”

小桑咯咯地笑了。

“是他们护送着驯鹿回来的。”乌娜吉说。

“我们只是杀了一只狼獾，它当时要吃小鹿，后来我们跟着驯鹿们的脚印来到了这里。”小桑解释道。

“狼獾是坏个东西！多亏你们救了我们的鹿，它们可是我们的命啊！”乌娜吉的母亲搂着小桑的肩膀，带着她往营地中心走。

这时营地里只有女人和孩子，男人们外出打猎还没回来。妇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都来招待客人，她们拿出肉干和干果，端来鹿奶，一个劲儿地往伊洛和小桑的嘴里塞。

“不吃肉怎么行？怪不得这么瘦。”乌娜吉的母亲看伊洛只吃干蘑菇，就把肉干全塞进小桑嘴里。

“不用管他，他吃草也能活。”小桑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呜呜咽咽地说。

妇人们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年长的妇人说了句什么，小桑没有听清，她隐约感觉到她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傍晚，男人们回来了，见到客人后，大声吆喝着，燃起篝火，分割新鲜的猎物，吃烤肉喝果酒。一个老人拉着伊洛不停地喝酒，却怎么也灌不醉他，自己反倒喝迷糊了。

“你们晚上就睡那个帐篷里吧，我们这里很少有人来，委屈你们了。”乌娜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帐篷说。

“我……”小桑想说他们不能睡一个帐篷，不过转念一想，她终于明白那些年长者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他们把自己和伊洛当成一对小夫妻了，而自己的年龄太小，远远不到出嫁的时候。

不过，这个时候再解释就有点太晚了，分开睡也显得很奇怪。

只能将错就错。

说是如此，小桑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草率了，她并不了解伊洛，但不知怎么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陌生和排斥的感觉，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什么顾忌，就好像两个儿时的玩伴一样。

小桑看了一眼伊洛，他还在傻呵呵地跟旁边的人喝酒、学说话，跟没事儿人一样。他明明比自己大，却好像什么都不懂，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谢谢姐姐，给你们添麻烦了。”小桑诚恳地对乌娜吉说。

乌娜吉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客气。

营地里的人开始回各自的帐篷休息了，乌娜吉拍拍小桑的肩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然后起身走开了。

小桑感觉自己的脸很烫，一定是红了，她明白乌娜吉笑容的涵义。

小桑和伊洛钻进乌娜吉给他们安排的帐篷里。

“还挺宽敞的。”伊洛感慨道，“从外边看，感觉很小。”

“看上面。”小桑指着头顶说。

伊洛在帐篷的顶部，看到了一个不规则的孔。

“那个孔是用来排烟的，在帐篷里烧火也不会呛到人。”小桑解说道。

“也可以用来看星星。”伊洛躺在孔的正下方，刚好可以看到一小片星空。

“对呀，所以住这种帐篷的人，也叫它穹庐，意思就是可以看见星星的房子。”小桑说着，躺在旁边的鹿皮毯子上，犹豫了一下，往旁边移了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可以看见星星的房子。”伊洛重复着这句话，神情有些低落。

“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对劲儿，从我们碰到狼獾的时候就开始了。”小桑侧躺着，看着他说。

“我在想一些事。”

“你是不是在想，狼獾要吃小鹿，是因为它也有孩子要养？这我也是知道的，我杀它，不是因为它不应该吃小鹿，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狼獾，你知道狼獾的另外一个名字吗？”

“不知道。”

“贪吃兽！它们什么都吃，狐狸、野猫、狍子、麝、小鹿、水獭、雷鸟、榛鸡、灰鼠，说都说不完。而且它们还特别喜欢搞破坏，猎人们制作的陷阱，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吃到饵料，而且不会被抓。陷阱捉到的猎物，也常常被它们啃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吃这点，跟你倒是挺像。”伊洛笑着说。

小桑伸出腿，踢了他一脚。

“我明白，你不喜欢它们的贪婪、残忍和不劳而获。”

“嗯，相比之下，我喜欢河狸。”

“因为河狸可以跟其他动物和平相处？”

“我觉得它们是在认认真真地经营自己的家，而且别的动物也可以从它们的家受益。”小桑表情严肃地说，然后眼珠一转，“说起来，河狸倒是跟你很像，它们只吃树皮、树枝、树根，还有水草。”

“我可不吃树皮！”伊洛强调。

“傻瓜。”

伊洛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可怜狼獾，相反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不过，那天发生的事，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时候，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我做了一些事，但很多人都认为我做的不对。”

“你在乎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对，所以我也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说。我只能对你说，很多事情，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你要做的，就是听从自己的心。”

“我把自己的心锁起来了。”

小桑靠近一些，把手放在伊洛的心口，闭上眼睛感受，轻声说:“我知道，但你有一颗强大的心，你会听到它的声音的。”

小桑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你教我射箭吧。”伊洛轻声说。

“好。”小桑没有睁眼，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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