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死泽

昨晚的一场大雨过后，荒野之上吹来的微风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清晨时分，熟睡中的人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客栈外，商人已经将货物装上马背，整装待发，昨晚所见的一老一少两个江湖相师也收拾完毕正要离去。

“前辈……。”

一夜的辗转反侧，江小鱼眼中多了些许的血丝，见老道士与他身旁的少女似乎是要朝着镇外的方向走去，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不知道天机老道是否听到他心中鼓足勇气才生生挤出喉咙的两个字，脚下丝毫未停，下一刻已经与少女一起走出客栈，只有一阵高歌从身后传来：“人世如潮人如水，相逢何苦曾相识，不如归去兮，相忘于江湖。”

相逢何苦曾相识。

江小鱼的身形一顿，众人只当是老道士莫名其妙的发神经，唯有他只觉满嘴苦涩，默然伫立，再回首天机老道和少女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唐雪见恐怕是一行人中最能知晓江小鱼此刻心境的人，看他一脸萧索之意终究有些不忍，向两人离去的方向扬声道：“老骗子，一定要照顾好小环。”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一步步远去，始终没有回头，直至身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

“爷爷，刚才那个大姐姐是谁啊，是不是以前被你骗过的人找上门来了？”

“咳咳，这要从本仙人当年唐府智擒九尾狐妖讲起…….。”

“还有那个奇怪的大哥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看他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唉？”

“讨厌，爷爷，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

“……。”

雨后走马镇天气晴朗而凉爽，芳草青青，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碧绿的草叶上，微风一吹，水珠沿着叶脉向下滑落。

“师妹认识那对爷孙？”

云曦见唐雪见收回动作，看着一老一少的背影远去不禁有些好奇。

“只是以前见过一次。”

唐雪见收回目光，向自家师姐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落在江小鱼身上，依旧难掩眼中的担忧。

齐昊见众人准备好了，便开口道：“走吧。”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祭起手中仙剑化作道道流光向大泽的方向飞去。

一行人御剑又行了半日，脚下的荒野之地渐渐被淡淡的迷雾笼罩，让整个大地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迷雾深处就是传说中的死亡沼泽。

几人按下剑光，草木腐烂的气味越来越重，雾气中夹杂着大量的瘴气，终年不散，让这里成为了一片死亡之地。众人自然没有忘记服下从山上带来了隔绝瘴气的丹药，举目望去，前方朦胧一片，视线的边缘不过两三丈的距离。谁也不知道迷雾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存在，所以都不敢大意。

“大家小心一些。”

齐昊看着不断变化的水汽，提醒一声。

众人再次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

踏进死泽，草木腐败的气息气息更重，脚下的地面松软而潮湿，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让人过了好久才渐渐适应过来。很快，雾气弥漫，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被死沼的水汽包裹。

极西之地虽说是神州大地一角，但是其方圆有数千里之广，一行人投进这片广阔的沼泽中不过沧海一粟，就算有心也很难发现人迹，更别说凶名昭彰的魔教妖人素来擅长隐匿行踪，即使众人有心除魔也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待蜀山弟子的身影消失不久，但见方才一行人方才驻足的大泽边缘突然土黄色的光芒一闪，迷雾似乎被什么惊扰，流动愈发紊乱起来。

“爷爷，咱们好好的昌合城咱不走，为何非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轩辕重宝是什么东西，呸呸，轩辕重宝不是东西，呃，也不对。反正那是轩辕黄帝老人家的法宝。你想想，这么厉害的一件法宝，如果不小心让咱们捡到了，以后还不是冰糖葫芦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也对哦。”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老者的话很有道理，过了一会后才听她弱弱的声音传来：“可是，咱们不小心捡到了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不会。”

老者闻言拍着胸口打包票：“咱们天衍宗符篆之术无双，打不过咱还跑不过么？”

“不知道上次是谁撞到了南墙根。”

少女却是一脸怀疑。

老者看到自家孙女眼中的鄙视不由地干笑两声：“那是意外，咳，确实是个意外。”

话音刚落，一老一少两个身影从迷雾中走出来，若是一行人看见的话定会惊呼出来，因为两人正是昨晚在走马镇的客栈内避雨的老道士和少女，只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跟随而来。

“爷爷，那你怎么知道跟着蜀山派弟子就一定能够捡到轩辕遗宝？”

少女想了很久，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问题，过了半晌才想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老夫云游四海，通晓古今……。”另一个声音还未说完，却是自己干咳一声，改口道：“跟着蜀山弟子总好过跟着其他阿猫阿狗强，老道就不信这样还能遇到魔教妖人。”

“……。”

只听一老一少聊着聊着，任由迷雾将自己身影包裹进去。

沼泽的地面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水洼，就像镶嵌在草地里的镜子，偶尔一两只水黾快速在水面上划过，一切似乎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一个碧眼蜻蜓拍打着翅膀从迷雾深处飞出来，或许是这里的平静让它忍不住停下脚步，翅膀轻轻拍打了几下，落在一颗杂乱的水草上。

碧眼蜻蜓歪着脑袋看着两个发出奇怪声音的庞然大物从自己身旁走过，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它身下的水面激射而来，没有丝毫反抗，黑影卷起碧眼蜻蜓飞回水中一只毒箭蛙的口中。一双凸起的大眼睛缓缓下沉，水面似乎再次恢复了平静。死亡沼泽深处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就像方才的碧眼蜻蜓，只不过是大鱼吃小鱼而已。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头顶依旧灰蒙蒙的一片，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太明确起来。

“哎呦，咬死我老人家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老者熟悉的抱怨声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两人已经在这片穿行了大半日，可是连一道鬼影子都没有见到，更不用说什么轩辕重宝。

“爷爷，都怪你，非要贪图小便宜。”

少女额头顶着两个包，闻言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走进这片死泽之后，两人就跟丢了蜀山弟子的踪迹，漫无目的的徘徊了许久，终于见识到了这里的蚊虫格外的凶残。

“这该死的奸商，我说他卖我的驱蚊散吃起来怎么那么像面粉。”

正说着，老者伸出手拍死了一只盘旋在头顶嗡嗡作响的血蚊，摊开手一看死泽中的血蚊足足有指甲大小，口器又尖又长，还带着死泽中无处不在的毒气，若是被它定一口，免不了又是起一个大包。

老者见状怒从心头起：“那些魔教妖人的命真是属蟑螂的，蚊子养这么大都能受得了。”

“老人家，无端端地小心祸从口出。”

话音刚落，迷雾后传来一个女子突兀的声音。

“放心，我出师的时候给自己算过命，虽无大富大贵却不是早夭之相。”

老者一脸得意洋洋地答道，可是话未说完只听他发出哎呦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摸去但觉入手处微凉，一枚银针插在屁股上，半数已经没入肉中。

“谁。”

老者这才意识到不对差点跳将起来，环顾四周，但见迷雾重重，哪里会有什么人。

“不会是鬼吧？”

老者身旁的少女也是满脸惊疑地四下望去，可除了迷雾还是迷雾，想到了一种可能后一脸惊惧地抓住自家爷爷的道袍的下摆，声音微微颤抖。

说话间，迷雾后两个身影隐隐出现，待那两人走近，老者和少女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竟是个身着一袭淡藕色衣衫的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丝妩媚之气。与女子一起的是一位青年男子蟒袍玉带，紫底金纹，玉冠束发，面色白皙，好一个阴柔的公子。

“怎么，老人家不认得你口中的魔教妖人了么？”

女子开口说话，声音如同一串金玲儿那般清脆悦耳，令人心中一荡。

此话一出，老者脸色顿时一变，手中已经翻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俗世道观作法中常见的黄色符纸。又是银光一闪，还未等他如何动作，半抬的手臂顿时僵立在空中，手背处的天池穴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枚小小的银针竟让他动弹不得。

“老人家才见到人家就这么着急要走？”

女子捂嘴轻笑，尤其是她的腰间系着一个金色铃铛，随着她腰肢的摆动发出轻响。

“女侠饶命。”

老者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一时嘴欠竟招来了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魔教妖女，而且还是买一送一。

女子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转过头向一旁的青年男子，道：“听说百毒门十八般酷刑样样精通，不知道厉师兄是否愿意代小妹略施薄惩。”

“既然瓶儿师妹开口，为兄自然乐意之至。”

女子身旁的青年男子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终于开口，冷冷地看向一老一少两人的方向：“一些低浅的符篆之术也敢来死泽乱闯，实在不知死活。”

若不是女子道出他的师门，旁人见面定不会将他魔教中赫赫有名的百毒门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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