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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说，这个钢琴什么做的，这么贵。

婷婷说，木头。

李文想不通到底什么木头能卖好几万，他认为钢琴一定有很特别的地方，才能配得上这个价钱，只是他还没有发现，婷婷继续说，我爸爸最近就会来接我，这个钢琴，和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我都会留下，爸爸说这里的学校不好，老师不好……说城市里的老师比较厉害……

李文打断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婷婷说，嗯…不知道，应该会很久，过年的时候可能会回来，就是不在这里读书，也有可能，不回来。

噢。李文怅然若失，说，那你要把我送你的钢笔带走，如果你不带的话……他很想说，那就把它还给我。

婷婷说，会的，这是我在这里收到最好的礼物，我爸爸也有很多钢笔，都是别人送的，你这个是我收到的第一支钢笔，无论如何我也会用上它。

李文心说，钱没了。嘴上说，那就好。心里盘算婷婷用这支笔写字时，会不会想到自己。

李文掏出自己剩下的钱递给婷婷，说，欠你的钱……我现在只有这么多，现在村里在收松果，如果你不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还清，嗯，走了也没关系，等年底你回来一样可以给你。

婷婷说，行。

李文心里突然一空，口袋也是一空，因为他发现自己特别希望婷婷把钱推回来，并且再次回答说：没关系，说好了不用你还。

他突然忘记自己还剩下多少钱，说，那这些…大概……数数，我都忘记还有多少。

婷婷说，不用数，算五十。

李文心里一乐，假意说，那不行，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能贪你的钱。

婷婷说，好。说完就开始数钱，李文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万个后悔，也开始帮忙数，清点后一共四十六快七毛。婷婷说，就算五十了，你送我的钢笔顶剩下的的钱。

李文心说，这钢笔十几块，你顶三块三？嘴上说，不行不行，钢笔是送你的，不顶钱。

婷婷觉得李文是个正直的人。

从婷婷家回来，李文开始考虑要不要送她离开，如果送的话，万一碰到要上学怎么办？犹豫很久，他下定决心就算逃课也要送，但是自己不能真的逃课，得找个好的理由去请假，目前唯一能请假的理由只有生病，因为他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想到自己送她上车的时候，应该对她说什么，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说什么好，于是他决定参照抗战电影里面那些士兵的情况，想着话是不能这样说了，也不能敬礼，但是到时候就算啥也不说，也要挥手道别，并且注目远视。

李文很婉转地向姐姐询问如何送别，姐姐毫不犹豫地说，拜拜。

李文说，不是这样的，你看啊，假如你的朋友要出门了，去很远的地方，你要送他，你应该怎么说？

姐姐问，谁要走？

李文说，我说假如，你给我说说，应该怎么办？

姐姐说，出远门能有多远，再远也就是去广昌，有什么好说的。

李文说，真的很远，很远很远。

姐姐思考说，哦，那还回来吗？

李文说，她说过年可能会回来，但是不在这里上学。

姐姐说，你同学？

李文点头，姐姐说，你才二年级，跟同学这么好？同学嘛，熟悉，天天在一起，反正还会回来，不用怎么样的，过两年就不认识了。

李文对姐姐的回答很不满意，因为他很想告诉姐姐，是婷婷要走，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他想让姐姐问他，是不是婷婷，并且给他一个好的建议，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于是他又去找婷婷，可是婷婷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走，李文说，那怎么办，这样我没法送你。

婷婷说，没关系的，反正我还要回来。

李文说，可是我准备了很久，我已经想好如何跟你道别。

婷婷哈哈大笑，那你就当我现在要走，你给我说。

李文大急，心说，我只想好了动作，还没构架语言，嘴上说，那不行，我想好的情况是你玩要离开之时，你现在又不走，我没办法跟你道别。

婷婷说，啊。

李文说，我本来打算送你上车，然后…然后…婷婷看着李文，李文说，好像就是这样，你现在也不走，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应该说什么。

婷婷说，你应该跟我挥手道别，然后目送我离开，而我应该趴在车窗上往后看，也跟你道别。

李文说，啊。

婷婷说，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过我们不能这样，不合适，因为电视机的人这样子都会很久见不到。

李文说，万一你不坐车窗的位置呢？

婷婷说，会的，我爸爸开车来接我，不是坐班车。

李文说，那怎么办？我只想到这一个道别方式。

婷婷说，那就用这个，到时候我不回头。

李文想说，那不行，你不回头我肯定很难过，嘴上说，那行。

往后的每天，李文放学都要假装从婷婷家门口路过，驻足停留，看看婷婷走了没有，但是并没有得到结果，大概持续五天，他鼓起勇气在门口喊了几声，许久，二楼有人回答说，婷婷走了，没在这里。

李文小声‘哦’想问，去哪里？他没有问出口。星期六，李文又想去摘松果换钱，得知村里已经停止收购，突然没了来钱的办法，他很不高兴。

月末，下了一场更大的雨，从下午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姐姐说这雨特别特别大，睡觉的时候也能听到一些异响，早上起来雨势不停，李文站在二楼眺望，雨水淹没国道，淹没农田，他家门口的池塘池水溢出，四周一片都是雨水。他不觉得这场雨有姐姐说的那么大，因为平时下雨也有很多次这样，但是他看到很多地方都被雨水填满，他没有看过大海，觉得大海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一眼望不到边，他想起婷婷，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有没有下这么大的雨，若是婷婷看到这个样子，会不会想到大海。

李文看到一辆班车搁浅在国道中央，雨水淹没半个车身，司机尝试很多次也没能把车从水流中开出来，李文大乐，他还是第一次看班车搁浅，司机在车上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办，李文也想知道司机应该怎么办，另一方面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去上学，从他家的位置可以看到校门口，进到学校的学生并不多，他在家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姐姐从学校回来，告诉他说，今天不用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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