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的老妪披星戴月从山中而来,晨曦女神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层银沙般的白霜,每走几步,她就会停下来喘口气,可见她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她看了一眼黎明的星空,猫眼二星已经暗淡,攒毛星引着三星往西而去,嘴里唉了一声:“还是没找到。”
梅婶婆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进山了,女儿踪迹全无,她几乎快失去耐心了,刚进入樱桃落她就看到圆形土楼的方向有炽烈的白光涌动,整个人呆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去。当她来到门口时已经闻到一股鱼腥气,咬破指尖在门上画了一个穿墙符,默念咒术从紧闭的大门穿了进去,她看到三楼正西屋的门打开着,那阴森如雪的妖光逐渐收拢正在散去。
梅婶婆沿着幽暗的楼梯冲了上去,在门口见到了昏过去的芈夫与梅凝香头里脚外搭在门槛上,她将两人拖了出来,重新关好房门拿出药水滴在句芒符图上修复后挂在了原处。
她检查了两人的病情:“还好,只是冲了气。”
梅婶婆点燃木香绕着两人转了三圈儿,用木香的烟火来‘擦冲气’涤荡不祥,将尚未熄灭的木香扔到了门外的渠沟……
第二天很早芈夫就醒了,睁眼就看到了梅婶婆的背影,他害怕责骂吓得急忙闭上眼装睡,直到梅凝香爬起来与梅婶婆说了经过,他才忍不住揉着眼睛坐起来装傻充愣,梅婶婆说:“这件事不要对旁人说,句芒符图我已经重新挂了上去,你们一定要记牢以后可不敢在乱跑,这次幸亏我凑巧来了,不然你们两个就要让无常勾走了。”
芈夫说:“婶婆,菜窖里的小窑窝,怎么会通到乌鸦林?”
梅婶婆说:“你们让鬼魅迷了眼,菜窖里哪有什么小窑窝?全是脏东西使的藏掖法,你们并没有去过菜窖,更没有到过乌鸦林,而是从一楼来到了三楼,然后打落句芒符图打开了正西屋,你们并不是从屋里出来,而是从门外进去。”
梅凝香与芈夫两人都是大惊失色。
芈夫心中暗暗惊疑,如果真是鬼魅的藏掖法,那场景也太真实了,但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回头看到桌子上摆的三束白色百合花,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都是幻象的话,花也应该一并消失才对啊?
他询问了梅婶婆。
“还说呢,我花圃里的几株花,不都让你折光了?”
芈夫看了东边屋檐下的花圃,只剩下几片叶子耷拉着,顿觉脸上烧的慌,之前他都被吓的乱了手脚,以为百合花是鬼魅带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中了鬼魅的藏掖法自己摘的……
几天后就是五月湫神大会了,学堂放了假,家家户户都要煮甜醅,云氏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去年剩下的半颗酒粬,只好央动芈夫到红叶酒坊去买,芈夫到那边时买的人络绎不绝,梅凝香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见他也要买酒粬,便将自己的掰了半颗给他:“反正也用不掉。”
两人正说话着呢,高桥烟也来买粬子,笑着对芈夫说:“我听人说,你在练剑?”
芈夫心头一跳,不知道是那个日娘的长皮鬼看去了,丢人画显到处卖拍自己,但当着不少人的面他也不好丢嘘撂谎,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剑嘛,是人就能练。”
高桥烟听罢眼皮跳了三下,觉得芈夫口气不善在给自己上话,嘴上不说心里却恨透了:“攒劲么,皮还犟得很,闲了,我俩找个地方比一下。”
“那你看。”芈夫辞别了梅凝香扬长而去。
湫神也就是掌管雨水的神祇,每年五月樱桃落都会搭戏台唱脸谱戏,向湫神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一天,未成年的男子与少女都要早起用露水洗脸,然后用五色线编花花绳,绑在手腕脚腕上,五色线赤、青、黄、白、黑代表着五方上帝,传闻蕴涵着五方神力,可以驱邪除魔,祛病强身,戴上花花绳儿,蛇虫不敢来。
根据古谱记载,湫神有十八尊,有男相,有女身,从正月就开始巡游,腊月回到神庙。不过樱桃落与世隔绝,只有一尊湫神,只在五月初三这天巡游。家家户户剪了九层黄纸旗花,端着松油灯,拿着鞭炮在路口跪迎,八个体壮如牛的大汉抬着轿子扭啊扭的来了,童子敲锣开道,两个打着龙虎旗的少年领着两队举红樱旗的孩童,撒欢似的跳来跳去,每到一处插着黄纸旗花的土堆前,就会停一下,让人们点鞭炮许愿祈福,然后大汉们将神轿举的高高的,小孩子们开始钻轿子沾神气。
有一年,抬轿的大汉跳的太欢,神像的脖子都扭歪了,钻轿子的时候还失了手,一个男童躲避不及,压断了腿。老人们都说是不祥的预兆,结果那年就雨涝了,秋收的时候瓢泼大雨下了十多天,田里的粟米与棉花都打到泥里去了,不少房舍倒塌,牛羊发疯似的跳过七尺高的圈墙往山里跑,根本收割不住。
自那之后就立下规矩,湫神巡游抬轿子的人必须选德性好的,孩童钻轿子的时候不能乱来,必须稳稳抬着……
芈夫已经过了钻轿子的年纪,他手里拿着三枝从院子里刚折下的红芍药,恭恭敬敬放到了湫神的怀里,女人们有的摘荷包,有的挂荷包,神轿轿顶边缘的镂花上一个个缝制精美的荷包摇来摇去,今年摘了就是祈福,来年还愿是要加倍做新的挂上去,芈夫看到柳寡妇也摘了一个……摘荷包的大都是女性,她们有的求六畜兴旺,有的求家人安康,有的求早生贵子,还有的求喜得郎君……
男人们则看女人们在神轿前挤来挤去图个乐呵,有几个手痒的跃跃欲试,但谁也不敢去摘,毕竟摘了来年还是要挂新的,自己不会做针线,媳妇贤惠还好,不然就是找榔头吃,得罪了湫神爷可不是耍耍儿。
人们吃完早茶开始迎湫神,浩浩荡荡的跟了一路,芈夫许久没见黄四娘,她也来挂荷包,肚子鼓起来老高,云氏走近问:“什么时候有的?”黄四娘低声说:“快岁末的时候,就发恶心,我找了隔壁的花三婆,她捉了脉又摸了摸我的肚子,跟我说怀上了。”
云氏见芈夫也在听,笑骂:“杂怂娃,你听啥?”
芈夫赶紧走开了,去看顶神的老头跳神,在神轿前点着一堆木香,白发苍苍的神头拿着一只单面铜柄银环的请神鼓,绕着燃烧的木香堆跳着巫步,口中唱着听不懂的古老神歌……
一只小手拉了拉芈夫的衣袖,回头是梅凝香,她的脸红扑扑的,手里提着一个金丝穗粉牡丹荷包,扯着芈夫出了围观的人群说:“婶婆教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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