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二月,离六月尚有六个月的时间。留给他的时间,显然不是很多,当然,今年考不上可以明年继续考。
然而世间事常常如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重复的向前冲刺,是需要比原本多好几倍的决心才可以,撄宁想着,如果能一次完成,还是一次为好。
此后的数日,他仔细的研读了《学堂秘籍》,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整本册子不过五千余字,三日后他便能背了。他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读。
整本秘籍没什么实际内容,不过是罗列了一下历年的考试题目,倒是笔注做的蛮有意思的,一看就是高人,学识之广令人叹为观止。撄宁来回读了数遍,有的句子甚至把玩几天犹觉不够。他深深的感觉到,原来真会读书的人竟然如此的厉害。
书的尾部笔注之人推荐了几十本值得一读的书,他甚至写到,如能通透,学堂考试不过小儿之考。真乃狂妄之言。然则,撄宁的胸中却因这一句话心潮澎湃,他隐隐生出几分学堂考试不过尔尔之感。
有了对应的名目,自然要找来,撄宁又去了几次萱草堂,每次去都没什么人,大侠一个人窝在柜台后面读着同一本书,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有何意趣,值得他手不释卷。回回去,中年男子都是要和他斗上两句,兴致高的时候能聊个半日,兴致差的时候恨不能当没看见他。书倒是卖的极便宜,以至于撄宁以为东越的书就是这么便宜。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占了大侠很大的便宜。
后来撄宁和大侠聊起此事的时候,他说,与他有眼缘。
缘之一妙,存乎一眼。有些人终日相对,不过沦为两相生厌。有些人却能一眼万年,成就君子之交。
相较于撄宁平静而有意思的生活,陈阿三的生活并不是很如意。他每一日每一日的出门,乘兴而出,败兴而归。曾经无限向往过的城里生活,原来和预期中的相差甚远。东越人极度不喜欢他们这类的外来人口,尽管他手上捧着新鲜火热的身份文牒,却无所助益。人们并不曾留意到他们已然变更的东越人身份,他们更愿意看到原籍何处。他碰了很多次壁,最终在一家小木工坊里找到了一份差事。
他当然没有做木工的兴趣,只是除了这里,实在找不到其他能够收容他的地方。找工作久了,自然就被纳入了一个群体,这个群体里皆是外来人口,倒是挺团结的,有什么机会都相互推荐。他的木工工作也是来于此。
这是一份苦差,每日不过帮忙扛木头。几天下来,肩膀便磨的起泡,泡破了,出血化脓,晚上擦洗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他不是受不住疼痛,只是对于这种不知道何时能终结的疼痛,生出一种无线的悲凉感。
他们这群外来人口里面,有很多人已经在斧头县居住超过十年的时间,也不过从一个扛木头的变成一个劈木头的。他们做不了真正的木工师傅。
这天他照例扛了一天的木头,下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虚软,便靠在大门外的墙边上喘粗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高老头也靠着他喘着更粗的气。高老头便是介绍他工作的人,一个来了东越十年的老人。
“真的老了,快劈不动木头了。”高老头用左手压了压发颤的右手。
“您的手?”
“怕是不行了吧……”
“您打算接着做多久?”
“还能是多久,做到死呗。”说完便叹了一口长气。
“难道就没什么别的出路?”
“年轻真是好啊……刚进东越的那一年,老头子真是有一把用不完的力气,是整个铺子最能扛木头的人。三年又被提拔做了劈木头。如今,整个铺子里同来的老人,只剩下我了。”
“其他人呢?”
“死了,要不就是快死了。”
长久的沉默,好像是屋里着火升腾起来的烟,熏的人喘不过气来。
“真的就没有出路了吗?”陈阿三颤巍巍的重复着,仿佛被人狠狠的掐住脖子。
“好多人和你一样,拼了命的想要个出路,可出路哪里是这么好找的,那些人拼着拼着就把命给拼没了。这世道,……咳咳咳……”
高老头没有说完原本打算说的话,他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年轻的小伙子,他能看到他眼里的不甘,高涨的好像能捅破天。不过是年轻罢了,以为能捅到天,其实连一把伞都捅不破。他总会明白的,等他老到和他一般年纪,或者不到他的年纪,便会明白,一切只能如此,直到死。
高老头歇够了,便朝着陈阿三点了个头,转身向左边走去。
陈阿三没有动,他自然是歇够了,不动不过是因为不想动。他能看懂高老头的悲悯之色,对自己,和对他的悲悯。他是年轻,可世道到底如何,如何能不知,只是,心有不甘。
时间便在撄宁奋力读书,陈阿三奋力扛木头的生活里,迅速的滑过。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两人竟奇迹般的无甚交集。每日陈阿三出门时撄宁还在睡梦里,陈阿三到头大睡时撄宁正是读的酣畅。原本就是两类人,连时间都是错开的。
当夏日的知了吵的人无法安眠时,考试的日子便近了。撄宁寻思着早一点出发前往宣城备考。
撄宁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