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女子

夜晚的凉风吹拂过满目疮痍的大地，四周皆是被砍断的树木而留下的根桩，方圆几十里都是这样。原本茂密的树林都被拉去布置临时驻营，只为能给战争提供充足的保障。

今日无月，却四下通明，光亮全来自这诺大的、容得下十几万军士驻扎的营地。

一只飞鸟扑腾着它厚重且有力的羽翼，从遥远的南方归来。俯冲向下，不偏不倚直着落在营地正中。就在飞鸟落地的位置，一个高大却不协调的身影缓慢走来。一只左手伸向飞鸟，飞鸟也极其配合的抬起一侧翅膀。那只左手将翅膀下挂着的小木筒解下，随后飞鸟又抬起一只脚，单手再拿下上面绑着的信件。

那人影用嘴拔开小木筒上的塞子，又用牙将内部蜷起的信件叼出。再联合左手将其展开，详读之后便将信件放入了衣怀之中。最后才打开原本绑在飞鸟脚上的信，只简单看过后拿在手中转身离去，这封信却并没有藏起。

那人离去，影子落于地，清晰的瞧见右侧袖口空无一物。右臂是从肩膀腋下整齐断掉，大臂甚至未留下半截。

那独臂男子缓缓走进一座营帐，掀开门帘只见一人闭着眼独坐其中。而营帐内的人便是姬诩，依旧身穿那套破旧铠甲，只是右胸处的凹痕好似更深。

姬诩感应到有人走进，只微微张眼看了下便又闭合，不想理会。

而那独臂男子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将手中的信递到姬诩身前保持不动。两人这样无声僵持许久，直至姬诩再次睁开眼睛，接过面前的信件读起来。

应是看完了，姬诩随手将那信甩出，任其飘落在地。独臂男子此刻刚要开口说话，姬诩的话语确是先起：“我怎么做不用你们教！”

独臂男子已经猜到他的态度，微微一笑回应：“姬诩将军，前戏都做这么多了，该进行你计划中的下一步了吧？”

姬诩未应，再次闭眼。

独臂男子再道：“依我看，你不如继续猛攻郇城，以他们的实力，用不了多久终会失守……”

只是话还未尽，原本坐着的姬诩猛地站起，行动迅速一步便至，用手狠狠掐住独臂男子的脖子，两人因此后退，直到独臂男子后腰抵在一旁的桌子上才停下。

姬诩眼珠不动死死盯着，一种凶光显露，若是胆小之人瞧见只怕早已双腿瘫软。而被掐住脖子的那人呼吸困难，脸部的肌肉不断抽动，却依旧努力展示笑容。

手中再填半丝力，被掐之人已是翻起白眼，再过片刻将要活活憋死。

“姬诩将军好力气，只怕他胳膊不断我们俩也打不过你吧……”随着一声极其沧桑沙哑的话语，一女子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灰色的长衫，乌黑的秀发中夹杂几缕违和的雪白。看不出年龄，也瞧不见容貌，因为她脸上带着一个面具。

密纹遍布、粗糙石制，眼下刻有泪滴，嘴中伸出长牙。一个神秘的，对某些人来说熟悉且带来过苦痛的面具。

女子进来只临着门站立，呆呆的看着不再出声。而姬诩在短暂的疑惑后，终于撒开了手，独臂男子身体瘫软开始大口换气，并不断剧烈咳嗽。

姬诩当然不认识这女子，但那面具却是十分熟悉，甚至初见之时，眼底还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女子再次发言：“家妹让我带句话，您放心，我们不会打扰将军的，我们也没那个能耐。”

话刚说完，女子便转身要走出营帐。那刚刚被掐住脖子的独臂男子也缓了过来，大步向外面走去。看着动作明显充满怒气用力掀起帐帘，围帘被甩的很高，打在门口面具女子的身上，瞧着这股怒气好像是对那女子发泄一般。

姬诩是第一次见这个戴面具的女子，却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几十年未曾经见过的旧人。原本他不敢相信，直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才确认之前肯定相识。

“那个……越司马现身处何处？”姬诩在后问道。

面具女子用手掀着围帘，不曾回头，依旧用沙哑的声音回到：“这你不需管。对了，家妹还有句话，我这年纪大了差点忘记。她说我们虽不会干涉将军，但您做的每件事她都会知道……”

立即离去，营帐之内仅剩姬诩一人。开始思考许多事情，回忆那女子的背影。若真是想的那个人，为何不与自己相认。或许那时自己做的太过份，早就寒了她的心。

回忆总是无用，眼前的事才是关键。姬诩高声唤来下属，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

今日的日头格外炙烤，但春季便是如此，虽也有炎热却只在午时这个时段，一会儿便要凉快许多。

越頔站立柳城南侧城墙之上，注视着下方不断入城的戮仇将士。

自那夜有人纵火后已过两日，这两天内发生许多事情。戮仇大营的军备、粮草等物资已经完全搬入了城内，周边村庄的百姓也都迁入了柳城。如今城下为了防御也正在挖掘围绕全城的护城河，但周围无水，只得从东侧海中运输过来，这可算是个大工程。

所有能战斗的戮仇军人数加起大概有五千，半数已经入城，其余半数之中有部分在大营原址收拾后续，最后部分人则往返与柳城和东海岸运输海水，当然东岸的海港营地也暂时荒废了。

仇姞人不会安分，已经袭扰多次但都不是投入全力，看着只是在不断试探。楚国北边的战争彻底打响，郇城已经被攻击数次，都顽强的守住了，因此暂时也不会有援军来柳城增员。

最让越頔疑惑的便是那日纵火的事情，调查多日仍是毫无线索。放火的贼人是谁，检举的那人是谁；杀人的又是谁，是为何要杀人，为何会不分阵营的全都杀害，既杀害戮仇将士又斩了那些贼人，这一切都是个谜。

就在沉思之际，前方树林之中突然响起一种尖锐而单一的曲调，这是戮仇军人传递信息的特有信号：有敌人袭来。

所有听到信号的人都是神色紧张，挖掘完善护城河的将士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回退到城内，正在入城的人也是加快速度，待所有人都入城后便要关闭大门。

这时看到一名士兵骑着马从前方树林急奔而来，是传令的士兵。当赶到拥挤的城门处，堆积的人立即散开一条道路让其先行。传令兵入城快速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跃上阶梯来到城门楼上。

“禀三位将军，仇姞此次大举来袭，正与前方留守部队交战，右将军派我来求援！”

传令兵口中所说三位将军便是越頔、戈参与云嶂。

越頔刚要转身下楼，云嶂突然伸手拽住了他，并言：“二哥、三哥，我带人去，你们负责城内的事吧。”

说过便转身下了楼，短暂的调整，原本刚刚入城的将士纷纷骑上战马再次出了城。

一众千人的队伍急奔而出，转眼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即使什么都看不见，越頔与戈参依旧紧张的望向远方。战斗之声逐渐响起，虽不震耳却也清晰。

好像并没有预想的激烈，仅过了一阵儿，便能听到大队人马赶回的声响。越頔急忙派人传令给城门之后的将士做好准备，当瞧见战斗的将士归来，便会立即下令打开城门让人迅速入城。

随着声响越发清晰，距离越来越近，只是万不可打开城门。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茫茫多的仇姞人，皆骑乘着族内特有的野牛。同时行进的队伍中也有许多野兽，甚至还看到他们仇姞视为珍宝的巨大灵兽。

城墙之上的弓箭皆已搭好，只待敌人进入射程。但那些仇姞人好像知道射程究竟会有多远，也好像目标根本不是这座城池。就在即将步入射程之中时，整个队伍开始调转方向。原本向北朝着城池直着奔来，却在某一刻方向立即改为东北，他们打算无损的绕过城池向某处而去。

疾驰的队伍前端已经超过城墙，越頔也跟着在城墙之上奔跑只为详细观察。当站在东墙之上时，正好看见队伍的整个侧身，他们根本未看城内一眼。越頔瞧见那头巨大的灵兽黄虎，巨虎也发现曾经的猎物，只是歪过头裂开嘴低吼两下，脚下不曾停歇。

整个队伍不下两千余人，应该正是全部人数的一半。奔驰的浩浩荡荡，掀起漫天尘土，逐渐向北而去消失在视野之中。

越頔与戈参暂未下令追赶，因为疑点极多，不可盲目行动。

他们为什么会抛下柳城不顾直接向北而去？北方又有什么值得他们去追赶？

若是行的近了反倒分割了仇姞的兵力，显然自降实力，毫无意义。若是奔的极远只怕会遇见正在争斗的楚卫两国大军，他们这些兵力再强也不可能敌过十几、二十几万人。

“二哥，我撵去看看！”

越頔留下一句话便向墙下奔离，同时嘴中吹起口哨呼唤着兮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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