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家庄之祸

林中居然遇到一个老妇人，唐悔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是遇上了难事？为何深夜在此地哭泣？”

“呜呜呜。”那老妇人压低了声音，哭道：“长老，老身的家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贼人，他们手持弓弩刀剑，赤身露体就杀入了我家，高喊着两个和尚抢光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就要到我家里来杀人越货啊！然后……呜呜呜，他们果然见人就杀，血洗了我的家啊，老身是被我夫君扶上了马，一个人跑了出来，这才逃过了一劫啊，呜呜呜。”

“嘶——”唐悔倒吸了一口冷气：“贼人？什么贼人？”

老妇人哭道：“是六个剪径劫道的大王，只因被两个和尚打劫了……”老妇人忽然发现眼前这位就是一个和尚，她一下子惊立而起：“你……你就是个和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抢了那些贼人，却不斩草除根？害得我家惨遭贼人血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唐悔被老妇人拽住衣服，心中惊骇不已，六个贼？那不是白天放过的六个贼吗？他们竟然暴戾如此，悟空抢劫了他们，他们竟然直接血洗了一户人家作为报复？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自己的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老妇人说着说着，却低头放开了手，哭道：“是我老婆子昏了头了，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你呢？而且就算真是你，你怎能想到贼人如此凶残？唉……怪只怪我命苦，只怪山庄的年轻人多数出门了，防御不力，怪不得别人啊……老头子，呜呜呜，你走了，孩子们也走了好多，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可怎么活哟？呜呜呜。”

唐悔听了这话，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请问婆婆，你是哪个山庄之人？”

那老妇人哭道：“我是两界山陈家庄的。”

“什么！陈家！”唐悔大惊失色，一时间只觉心神剧震，天旋地转，眼前就是一黑……

等他再醒来时，天早已蒙蒙亮，唐悔喘着粗气起身一看，发现自己仍在昨夜露宿之处，原来那老妇人之事只是南柯一梦，但她所说的事情却印在脑海中久久不散，唐悔喘匀了一口气，也不打招呼，也不收行李，牵着马儿，解开缰绳，骑上去叫了一声“驾！”朝着过来的方向回头就走。

“嗯？师父？师父你去哪儿啊？！”孙悟空也被惊醒了，叫了两声没人理，他歪着头皱了皱眉：“咦？这是怎么回事？师父怎么走了？”他保持侧卧姿势不变，身子底下忽然出现了一朵云，云儿轻轻一飘，载着孙悟空和行李一同飞起，追着唐悔而去。

唐悔一路策马疾奔，但他其实不太会骑马，此时越跑越快，已经渐渐超过了他的极限，等他适应了马速之后，却发现自己正在驶离主干道，他用了吃奶的力气往回拉，好容易拉了回来。

但他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路边停着一匹花马，正低头舔着什么。

“吁——吁！哎呀！”连吁了两下也没让马停下来，最后，那马儿一个急刹车，唐悔险些从马身上翻落下去，还好马鞍将他挂住，这才免于一摔。

唐悔急忙忙脱下了马鞍挂钩，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果然看见一个老妇人躺在那儿奄奄一息，可不就是昨晚梦到的那位老妇人吗。

“女施主？女施主？婆婆！婆婆你怎么了？”

那老妇人缓缓睁开眼，说了一句：“我要去……陈……家……庄。”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唐悔将老妇人抱上马，自己牵着马在前面跑，没跑几步，被自己的僧袍绊倒，唐悔爬起来，一拍脑袋：“有两匹马，我跑什么？”

于是，他爬上自己的马，将老妇人固定在花马之上，在马上牵马，快速疾奔。

又过了一个时辰，回到了陈家庄，那庄门依旧高大幽深，此时看去，犹如两张张大的大口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唐悔下得马来，牵着载有老妇人的马上前敲门，“笃笃笃……”半天没有反应。

唐悔伸手一推，大门应声而开，门中的景象却让他触目惊心，弓矢直接插在了门上，刀剑落在了四周，牵马进入，左边躺着一个死人……

唐悔先是吓了一跳，镇定了一下之后，上前一翻，那人翻了个身，唐悔伸手指一探，早已气绝了。

唐悔继续牵马往前，过了院子，脚下躺着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中了一剑，女的中了一箭，都是一剑（箭）穿心。

再往里走，到了前厅，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这儿发生过一场大战，可惜庄丁们没什么武器，大多是一根木棍，一把菜刀什么的，唐悔看到了他们坚决的抵抗，因为还有人拿着擀面杖和扫把应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让……让老身下来，老身……要看看庄子究竟怎么了。”老婆婆根本没有起身的力气，趴在马背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声音平静得可怕。

唐悔忙将她扶下来，用肩膀架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架着往前走。

“走，去正厅看看。”老婆婆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是。”唐悔搀扶着老婆婆一路向前走，那老婆婆边走边说：“小野，桃桃，阿瓜，小红……”虽然默念着许多名字，老婆婆始终平静冷漠，直到她走到正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那个歪着脑袋仿佛闭目假寐的陈家老丈……

“夫！君！”老婆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唐悔，紧赶几步，冲到老丈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一时间老泪纵横：“夫君！我来陪你了！”

说着，老婆婆一把拔出老丈胸口的长剑，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噗”！

“老施主！不要啊！”唐悔大叫着扑上去，却晚了一步，他哪里想到老婆婆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刺？这一剑如此刚烈果决，等唐悔反应过来，那一剑已经深深没入胸口。

听到唐悔的呼声，老妇人回过头来，对唐悔惨笑了一下：“本家族弟，多谢你送……老身回来，老身……唔……”

老妇人忽然看着唐悔身后，双眼圆睁瞪大，唐悔下意识跟着回头，“噗！”胸口一疼，一把长刀送入了唐悔身体。

眼看喜凑了上来，一张大脸贴到了唐悔面前：“大和尚，你居然追到了这里来？还想再劫我们一次？还是想来追杀我们？”

“哼，一定是来追杀我们的，对吧？”眼看喜狞笑道：“告诉你吧，我们已经在这里埋伏多时了，只等你们过来，就要让你们知道厉害！我们知道那个猴脸和尚厉害，但是我们不会给他机会，不会跟你们啰嗦，一刀穿心，上来就要了你们的命！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你们再强，一刀下去，你们又能如何？”

“啊……”唐悔只觉一把刀子在自己胸腹间搅动，一口逆血忍不住喷了出来：“你们……悟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

一炷香之后，孙悟空小跑着出现在陈家庄门前：“怪事了怪事了！俺老孙的筋斗云神通怎么会忽然失灵了？难道压了五百年，终于给我压出问题了？呼，不对劲，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师父他不会出事吧？”

孙悟空抬头一看：“咦？这不是陈家庄吗？为什么中门大开？难道真出事了？”孙悟空将行李往地上随便一扔，单枪匹马走进了庄门，一进去就看见唐悔的马正用脑袋拱一个人，孙悟空蹲下来一摸，早凉了，脖后的一刀是致死的原因。

孙悟空拍拍马儿：“好马儿，出去看看行李，我进去找师父。”

“唳唳唳。”这马儿自然听他的，孙悟空怎么说也是当年的弼马温，身上有些规则。

等那马儿出去，孙悟空沉下脸来走了进去，前院躺着两个人，前厅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孙悟空表情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急，终于进到了正厅，看到正厅里的三个人，陈家老丈依然闭目假寐一般坐在主座上，胸部有一道剑伤，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因为他已经死去多时。

陈家老太太趴在老丈的脚边，姿势却是回身看着唐悔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凄苦的表情，她也早就断气了。

顺着她的目光，孙悟空看到了当胸中了一刀的唐悔。

“师父！”唐悔还有气，看到孙悟空之后，他吐出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悟空……快，跑！”

说罢，唐悔气绝身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兄弟们等你多时了！”六个贼人从暗处袭来，他们正是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和身本忧等六人，他们全都拿着刀枪武器，借着一阵呐喊声，对着孙悟空就是一阵猛戳猛砍，孙悟空护着唐悔动也不动，随他们猛劈猛砍。

“唉？这和尚怎么砍不动啊？”

“不可能砍不动的，兄弟们加把劲！”

“没关系，劈不动就砸！咱们六个人呢，砸也砸死他了！”

于是，六个兄弟又劈又砸，到最后砸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大哥，这和尚怎么回事啊？好像他没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已经死了？”

“有可能有可能，你看这猴脸和尚动都不动了，怕是扛不住了，说不准他已经死了。”这六大蟊贼倒是挺乐观开朗，见孙悟空没动，还以为大功告成，已经把他打死了呢。

“我……好恨哪……”孙悟空忽然开口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师父，我却没有保护好他，只是一时不慎，竟致师父丧生于你们这种小蟊贼之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筋斗云会突然失效？为什么师父会突然撇下我自己跑回来？为什么刚才我没有全力赶过来？为什么我没来得及阻止你们？为什么我的大道才见曙光，却会被你们这样的蟊贼掐灭？”

孙悟空眼睛都红了，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一根铁棒已然出现：“告诉我，为什么！”

那根铁棒直立而起，随后冲天而上，捅破了陈家庄屋顶，继续变长，直到捅破了云层，顶穿了天际……这是六个大惊失色的蟊贼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也是灵魂体唐悔看到的最后一幕，随后，他就眼前一黑。

……

沙沙沙，一阵雪花点和沙沙声之后，唐悔颓然坐倒，唐僧仍然坐在他对面，对他微微一笑：“怎样？”

“死了。”唐悔长叹了一口气：“都怪我，真没想到，有时候一念之仁竟然会后患如此，累及他人，害人害己，实不可取。”

唐僧浅笑道：“即便佛门弟子爱惜生命，也不愿姑息养奸，不能放了滥杀无辜的恶人啊。”

唐悔咬着自己的手指：“这次再活，一定不可放过他们了。”

唐僧说道：“但你也不能纵徒行凶，悟空若动手杀了他们，绝不能是你的命令，你不能赞同认可，反而更要责备于他。”

“呃？为何？”看到了真相的唐悔恨不得立刻灭了这帮王八蛋，怎么能责备？

唐僧却没有回答，他微微一笑：“人曾为僧佛端坐，谁可走首不名中。北冲天际紫薇至，下落黄泉碧游宫，去吧。”

沙沙沙……又一阵迷之朦胧，不等唐悔抗议一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在头昏脑涨中睁开眼，又见一只猛虎恶狠狠扑来。

妈呀！又是这儿？唐悔又吓得一缩，随即放松下来，嫌弃地瞧了猛虎一眼，果然，“咔嚓”一声响起，木头又断了，老虎又掉下去了。

“唉。”唐悔说了一句：“真没学习能力……唉，不对哦，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

随后，他驾轻就熟地抱起剩下的半截木头，朝正在爬树的老虎脑袋上一敲，“咚。”

“哎哟哟，想不到我胆儿都肥成这个样子了？”唐悔还不忘吐槽自己一句，然后把木头往另一棵大树一搭，悠悠然就过去了，这猛虎爬上树来，往这边一扑，唐悔将木头一举，那老虎正面撞到了木头上，“噗！”，唐悔又当头一下，“咚”。

“哎呀呀？想不到我已经可以把老虎玩弄于股掌之间了？鼓掌鼓掌。”唐悔不但可以皮一句，还有时间为自己鼓掌，毕竟他已经反击了嘛。

结果这回，三刻之后，那老虎哀嚎一声，竟然夹着尾巴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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