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侧了侧头,那两个小厮会意,急忙跑进店里,不多时,一个瘦瘦的老头儿满含笑意地出来,正是这里的大掌柜阎掌柜,他笑道:“郭大娘子,今个儿来得早!”
郭碧玉以往的确都是下午才来的,她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今天来得早,还看不见这一幕呢。
“郭大娘子,您里边儿请,药材都给您包好了!”
郭碧玉不挪窝,眼睛冷冰冰的。
阎掌柜看到她的眼光,凌厉得跟小刀子似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道:“莫非这老秀才是这位郭大娘子的熟人?”
郭碧玉冷笑道:“仁济药堂的药材,我可不敢用!”
她拿的药,有最重要最重要的用途,她虽然脸色平静,实则心里边儿既害怕,又愤怒!
因为是自家的铺面租给了这家药堂,才放心在这家抓药,该不会之前拿的药都是放久了的吧?那样不是害了人?
阎掌柜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急忙道:“郭大娘子,我给您包的药,从来都是真材实料的,您尽可去验看!”
郭碧玉心中微定,可怒火更甚,她唇角扬起,道:“那麻烦阎掌柜拿出来给我,我便不进去了。”
阎掌柜狠狠的瞪了一眼二掌柜,这才拧身进去。
二掌柜心里边儿只盼着这位房东郭大娘子拿了药就赶紧走人,别跟这瞎参合了。
郭碧玉眼角扫到了门口那老大夫坐诊的桌案,走了过去,玉刚和玉勇急忙跑过去,把桌案扶正了,又将椅子上面铺了软垫,郭碧玉才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围观群众更加兴奋了!
二掌柜的脸更加难看了!
她这是要干嘛?这是把自己当县官要断案吗?
郭碧玉轻启朱唇,叹了一声:“哎呀,站了许久,怪累的。”
怪累你倒回你家去啊!二掌柜心道,可怕什么来什么,人群外面一阵拥挤和喧哗,他眼睁睁的看着刚才那丫头手里又捧着药罐,另一只手还拉着一个老者,挤进来了!
郭碧玉便起身道:“萧大夫。”
那老者一身青袍,一头白发也没剩多少,显见得簪子都插不上去了,只在脑后挽了个鬏儿,见到郭碧玉便道:“见过郭大娘子。”
萧大夫就是回春堂的坐馆大夫,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医馆是他儿子小萧大夫开的,他不插手,只做个看诊开方子的。
雀儿就跟斗胜了的公鸡似的,大声道:“这药,就是没有药效了!”
阎掌柜刚拎了药从堂中出来,闻言停住了脚步,笑眯眯地道:“原来是萧老先生来了。”
他将手里的药包放到郭碧玉面前的桌案上,又对着雀儿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药都熬成药汤了,药性自然都散到了药汤里,若是还能看出药性来,也就不叫药渣了,你说对不对?”
萧老先生闻言不赞同地摇摇头,道:“阎掌柜,医者父母心,你别说这些,就算是药渣,也有残留,能看出来,你这药材,就是放的时候长了,不行了。吃不死人,但是也不能治病。”
郭碧玉道:“墨鸦,把我眼前这包药打开,萧老先生,请您帮我看看,这药材怎么样。”
墨鸦“哎”了一声,便麻利的将线绳儿解开,把已经配好的药摊开。
萧大夫走上前去,一眼扫过,便道:“这是按照之前老朽给大娘子开的方子抓的药?”
郭碧玉点点头:“正是。”
“等老朽先每样拣一片出来。”
“麦冬、桔梗、白芍、牡丹皮……”
围在仁济药堂门口的人,听他手里每捡出来一样,就念一种药材,都抻着脖子往桌案那边儿看,纷纷夸赞。
“果然是名医!”
“这药切成片、切成丝了都,还每样都认得,说明人家对药材懂得很!”
“刚才说的有道理,我信!”
“说不定这副药也有问题呢!”
“木蝴蝶、水牛角、连翘、黄芩、元参。”不多一会儿,萧大夫说了整整二十一味药。
郭碧玉虽然不懂,可当时那方子她也找过不少大夫看过,都说是极好的,那上面就是二十一种。
萧大夫这才开始每样看起来,直到都看完了,才道:“郭大娘子,这些都是上佳的药材。尤其是这元参,一看就是肥沃土地里空了几年才种的一批,药性极佳。”
郭碧玉仿佛没听见周围人的惊呼声,点点头。
这原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看着得意洋洋的阎掌柜,道:“我还不知道,仁济药堂是这样的。您家因为闯出了名气,药材一点儿也不比别的药堂便宜,想必这位老先生就是因为仁济药堂名声在外,才来买药。怎么?在您阎掌柜眼里,我的钱是钱,这位老先生的钱,就不是钱?”
郭碧玉在桌案后面,好像真有了一种当堂断案的威势。
“阎掌柜,您倒说说,人命还分贵贱?贵人们就给抓好药,普通平民,你就拿差的药材糊弄?”
萧大夫在旁边道:“阎掌柜,您别硬撑着了。这罐药渣子,您问遍上京里有名的药堂医馆,也是没多大药性了。”
阎掌柜沉着脸道:“郭大娘子,老朽劝你一句,您是体面人,别跟着闹事情,老朽敬着你是房东,可店面既然赁给了我,做什么生意、怎么做生意,就不归您管了!”
二掌柜也道:“这原本就是本堂的私事儿,碍着郭大娘子什么事儿了?”
郭碧玉冷笑道:“怎么就不归我管?这店面可是我的!”
他们两个人在这儿说话,围观的人和那老秀才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衣着华贵、浑身都透露着一种豪奢气息的小娇娘,是这地方的主人!
“对不住,契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仁济药堂要租赁您这店面五年,这五年内,这店面还真不是您的!”
“有意思!”郭碧玉笑着站了起来,大声道,“契上也写了,我要是不想租了,可以收回来,不就是违背了契约要赔偿你一年的租金么?我赔就是!”
一年的租金,可不少钱呢!可郭碧玉却不在乎,她道:“我宁肯赔钱,也不能叫你仁济药堂挂着‘仁济’这两个字在这儿嫌贫爱富势利眼,以次充好害病人!”
“好!”
周围的人纷纷叫起好来!
雀儿眨着眼睛,崇拜的看着郭碧玉,就连萧大夫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欣赏——他也原本以为郭大娘子只是担心自家从仁济药堂取得药有问题,没想到还有这份情怀!
这是将了阎掌柜一军。
而且几乎就是死棋了!
阎掌柜可是拿郭碧玉当成不经事的小娘子来威胁的,他总觉得被他这样一说,说不定就吓回去了——因为直到现在,阎掌柜也只觉得郭碧玉只是名义上的东家,像赔付一年租金这么大的事儿,她做不了主。
可没想到,郭碧玉就这么怼回来了!
别看阎掌柜说的硬气,可却是个纸老虎。
离了这个风水宝地,再去哪儿还有这么好的生意?
想的更远点儿,自家这号药堂被郭碧玉这样宁肯赔钱都不愿意租,非要赶走,谁还不多打听打听?谁还乐意把房子租给他?
一想到这里,阎掌柜立刻心里慌乱起来:不,他不能走!他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宫里的贵人……
郭碧玉凉凉的道:“阎掌柜,您再想想,若是宫里边儿的太妃知道了,且不说是不是怀疑以前的药是好是坏了,那些太妃,据我所知,可都慈悲着呢,能容得下你这样坑害百姓的奸商?”
阎掌柜和二掌柜一样,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子。
良久,他才咬了咬牙,道:“大娘子,是老朽白活了这么些年,想左了,您千万宽恕我!”
这就是服软了。
众人再度喝起彩来,可郭碧玉却摇摇头:“您没有对不起我,给我的也都是好药,您真正要道歉的是这位老人家。至于先前您有没有对不起旁的人,我可就不知道了。”
阎掌柜脸色灰败,道:“这位老先生,的确是我店中的药材药性不够,您现在立刻进去重新抓药,我不收钱,直到病人的病治好为止。”
那老秀才听到这话,喜出望外,连连对郭碧玉施礼道:“多谢大娘子施以援手,您的高义,我记下了。”
郭碧玉倒不是很在意,道:“您快进去抓药吧,雀儿,你跟进去,把药罐子洗干净了还给他。”说罢便看着阎掌柜,低声笑道,“阎掌柜,这里面的套头儿我懂,您柜上出药,哪天给谁抓了什么药,是从好药材那儿拿的,还是从放久了的药材那儿走的,肯定一笔笔都有账目。”
阎掌柜都快哭了好么?
他而今是真的意识到他小瞧了这位郭大娘子,说的真是一点儿不差!只得低声求饶道:“郭大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郭碧玉站起来,道:“阎掌柜,不是我不饶您。”她看着周围看热闹看得意犹未尽的人群,朗声道:“药材这东西,绝不能有假,事关人的性命,甚至一家子人的性命。这么着,您且放出风声去,谁能拿着当日取药的方子,来您这儿核对,只要里面有逾期了的药材,您便补一份,如果人家不要您的药,您便按照市价补一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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