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太子心事

御前会议之后，李雉一如往常那样，留在太极殿的偏殿，帮助李世民处理奏疏和公文，直到用晡食的时辰，才停下来稍作休息。王顺则照例领着几个宫女和宦官，去为这爷儿俩张罗晡食。在这段时间，李世民便与李雉闲聊了起来。

“雉奴，朕问你，你如何看待褚遂良今日在御前会议上提出的那个建议？”

“雉奴觉得，褚侍郎今日在御前会议上提的那个建议，是一个‘昏招’，而且还是有意为之的‘昏招’。雉奴猜测，这个‘昏招’应该主要还是舅舅的意思。”李雉一边整理着李世民批阅过的奏疏，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那么，你先给朕讲讲，这怎么就是个‘昏招’？”

听李世民这么问，李雉便放下了手中正整理着的奏疏，抬头看了看李世民，又捋了捋思绪，才开口：“时常犯边扰民的那些突厥散部游骑，虽说是蛮夷，但也绝非五岁的蒙童。若真是我方军队人数众多就能把他们吓唬住，那驻屯边境的军队现有的人数，本身就比每一股来侵扰的突厥游骑多不知多少倍，怎么就不见那些突厥人有所收敛呢？再说了，阿耶你和你手下的那些武将们，又有哪一场仗是光靠人多打赢的？这些舅舅与褚侍郎应该都是清楚的。

临时征召年满十六未成丁的男子入伍，充塞边军，对那些犯边的突厥游骑难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同时又会耽误农时，引起百姓们的不满，因此，雉奴以为，今日褚侍郎提的那个建议是‘昏招’。”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褚遂良他们又为何要故意出这么一个‘昏招’呢？还有，你为何会认为，这里头有长孙无忌的授意呢？朕在今日的御前会议上，可没有看见长孙无忌给褚遂良帮腔啊。”

“褚侍郎和舅舅这么做，都是为了雉奴。”李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不过，笑容中似乎包涵着些许无奈，“其实，与其说褚侍郎提的那个建议是‘昏招’，倒不如说那是一条计策。元宵节那天，在御前献技的马毬比赛中，三哥力克阿史那赫鲁，带领我大唐马球队的健儿们赢得了比赛的胜利，三哥他在比赛中更是出尽了风头。那一场比赛之后，长安城里的百姓们都交口称赞吴王的英武神勇。而阿耶又把祖父高祖用过的一支月牙杖赏赐给了三哥，舅舅他们便担忧三哥的风头太盛，会夺了雉奴的宠，所以，便想出了这么一计，好让雉奴能在阿耶面前表现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那支月牙杖明明就是你为恪儿向朕讨的赏。”

李雉嘿嘿地笑着，做了一个吐舌的表情，继续说出他的想法：“舅舅长年追随阿耶左右，知道阿耶肯定不会认同那种既扰民又无效的举措的，而让褚侍郎出面，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让褚侍郎出面，在御前会议上提出那个建议，并就此与刘侍中他们对辩，是为了万一阿耶因此降怒于褚侍郎，又或者雉奴答对不上来，舅舅便可以出面求情圆场。”

听完了李雉的分析，李世民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对李雉说：“雉奴，朕也不瞒你，朕的确是想过，让恪儿来当太子的。”

“雉奴知道，但雉奴并不对此感到担忧。”

“哦？难不成，你也认为，是长孙无忌他们让朕断了立恪儿为太子的念头？”

李雉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是坦然和不卑不亢：“不是舅舅让阿耶断了念头，是阿耶自己想通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会儿，李世民轻舒了一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好好，总算是有些出息了，朕也总算是没白教你，那些书也算是没有白读。不过，雉奴啊，用功归用功，但也不要废寝忘食，再也不许像今日这般走神了，知道吗？”

“是，雉奴记住了。”

跟着李世民忙了一段时间，又到了汤沐假。这一闲下来，李雉便又开始宅在他的弘教殿里发呆、叹气、想心事了。不过，此时，让李雉烦心的不仅是他跟武明空闹的那次别扭，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要如何才能把武明空送到薛太妃那里当差，同时又不会引起旁人生疑。毕竟，他是答应了武明空，要帮她找一份新差事的，他不想食言，更重要的是，李雉想着，把武明空送到薛太妃手下当差，那他就可以在去看望薛太妃，或者去文墨轩看他的那些儿子的时候，‘偶遇’一下武明空。李雉他可是真心不想，就因为那一次别扭，就和武明空断了往来。

一开始，李雉想了很多的借口和理由，但这些借口和理由都旋即被李雉自己全部否掉了。否掉的原因只有一个，李雉与武明空现在的身份！

李雉现在是大唐的储君，是李世民的儿子，而武明空则是李世民的才人，也就是李世民有名有份的小老婆，严格来说，武明空现在是太子的庶母。李雉若是直接出面向薛太妃推荐武明空，薛太妃问起他为什么要推荐武明空时，他要怎么解释呢？说自己看见武明空被撂在掖庭宫，受气受冷眼很是可怜？那如果薛太妃接着问：掖庭宫里长年无宠，挨冷眼受气的嫔妃多了去了，怎么就独独想起帮这位武才人的时候，李雉又该怎么解释呢？总之，有自己与武明空两人现在的身份摆在那里，李雉就算挠破了头也难以想出，既可以直接出面帮武明空又可以敷衍过去的借口。

没办法，思来想去，李雉决定要拖一个人“下水”，让这个人来当中间人，替自己向薛太妃推荐武明空。但是这样一来，李雉与武明空之间这层暗含暧昧的关系，就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因此，这个人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再三权衡之后，李雉把目光锁定在了王福来的身上。

穿越过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李雉可以确定，身为东宫弘教殿总管的王福来，对他这位太子确实是忠心不二的。而且，在客观上来说，王福来身为太子的近侍，与李雉这位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李雉可以肯定，王福来即便是知道了自己与武明空之间的暧昧关系，也必定会守口如瓶。不仅会守口如瓶，按他对王福来的了解，他也可以肯定，王福来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帮他遮掩，保守他与武明空的秘密不被外人所知。

“中间人”的人选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要找个恰当的时机，说服王福来来当这个“中间人”。

另一边，王福来身为太子的近侍，看着他的太子主子李雉，自打那天去了一趟东海池回来便一连好些天，吃不香睡不好，在李世民的面前还能绷住，但只要一闲下来，便独自一人呆坐，时不时地还在那里长吁短叹的，也很是忧心。他也想着，要找个恰当的时机，探问一下，他的这位太子主子究竟藏着什么心事。

这晚，指挥着几个宦官和宫女，伺候李雉洗漱完毕后，王福来便亲自动手为趴在床榻上的李雉捏背。看李雉被捏得舒服了，王福来便开口轻声地问：“郎君啊，你这几日都吃不香睡不好的，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跟老奴讲讲，就算老奴帮不上忙，也总比你都憋在心里好啊。”

王福来小心翼翼的探问，正中了李雉的下怀。

李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坐起身，看了看四周，确认了在这寝殿的内室里，只有他和王福来两人之后，才一脸认真地对王福来说：“王福来，你，能帮我办件事吗？”

“郎君只管吩咐，老奴一定尽力去办。”

“那个，忠儿他们不是去了文墨轩那里启蒙了吗，薛太妃那里又刚巧有两个宫女，到了年纪出宫嫁人去了，以致现在薛太妃那里人手有些不够……我想着，让你帮我推荐一位娘子到薛太妃那里。一来，可以帮薛太妃做做杂事，二来，也算是让那位娘子在宫里有个依靠，少受些旁人的欺负和冷眼……”

是了是了，一闲下来就发呆叹气，茶不思饭不想地，睡又睡不香，果然是害了“相思病”了。王福来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位敏感又多情的主子。但是无奈归无奈，王福来也很是好奇，究竟又是哪一位小娘子勾住了他这位太子主子的心：“郎君，你能不能先给老奴讲讲关于这位娘子的事情？毕竟，老奴也得知道这位娘子姓甚名谁，什么来历，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替她到薛太妃那里说话啊。”

李雉望着王福来，迟疑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额，她，姓武，是……掖庭宫里的一位才人……也就是我到东海池那边去密会的那个人……”

轰隆！！王福来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要不是长年在这皇宫里磨炼过，估计就两眼一黑，当场昏倒了。掖庭宫里的才人？！那不就是太子的庶母吗？！原来，让他的这位太子主子害相思病，日思夜想，还时不常地偷偷跑到东海池那边密会的人，竟然是掖庭宫里的才人！太子的庶母！！前任太子李承乾豢养娈童，就已经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怒，在朝中也饱受诟病了。现任太子密会庶母，这事要是一个不小心，走漏出一星半点的风声……王福来真的不敢再往下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福来当下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位“武才人”送到薛太妃那里。不过，王福来的目的可不是像李雉说的那样，可怜那位“武才人”，想帮她在这皇宫里找个靠山，让她不受欺负。王福来是想着，李雉已然是情愫萌动，要他立刻断掉念头不实际也不可能，为今之计，就是把那位“武才人”送到薛太妃是眼皮子底下，有薛太妃管束着，李雉就算是有再多的念头，应该也难以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来。王福来他只是想保护好他的太子主子李雉，让他尽可能地远离是非，稳稳当当地当好太子，再稳稳当当地登上帝位。

因此，要如何才能把那位“武才人”推荐给薛太妃，让薛太妃收下她，同时又不会引人生疑，便成了王福来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了。

伺候李雉睡下了，帮他掖好了被角，又交代了值夜的小宦官几句，王福来这才回到了他在弘教殿歇息用的小房间里。脱下了头冠，解下了腰带，王福来和衣斜靠在床榻上想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福来便把王伏胜单独叫到了跟前，在他耳边吩咐了一番，然后才起身，去指挥弘教殿了里的宫女宦官，为李雉准备起床后要用的洗漱用具和热水，还有朝食和今天要穿的衣袍。

午饭后，王伏胜回来了，王福来吩咐他去打听的事也打听清楚了。听完了王伏胜的回复，王福来心里也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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