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辰?”唐晓生点了点头:“这名字取得不错,颇有青云之志。我看你虽然因遭遇大难,伦落为乞儿,却依然有向学之心,不负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从今儿起,你就好好在这里读书吧,我会供你衣食,直到你成年。”
韩青辰心里有些感动,这唐晓生唐师傅心地实在是好,不过,自己还希望从陈三身上学到法术呢,可不能就此离开,而且,陈三如果发现自己躲在唐晓生家里,必然会揪自己回老君庙,无端给唐师傅惹来麻烦。
韩青辰在白纸上又写了几个字“老君庙,陈三,六绝门”,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
唐晓生脸色一变,长叹一声:“你是担心老君庙的陈三来找麻烦?罢了罢了,你每天白日来识文习字,晚上回老君庙吧,只是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行踪。”
韩青辰忙又行了一个大礼。
这时,王英端进来一杯茶,韩青辰在唐晓生指点下,端起茶杯捧给唐晓生,又磕了个头,就算是正式拜师了。
师徒名份既定,王英身为仆人,却又生生矮了韩青辰一头,只不过被母亲牛大妈逼着,只得含含糊糊叫了声“韩小公子”,肚子里却骂了一百遍“贼骨头小娘养的贱皮子”。
唐晓生摊开纸笔,一个字一个字开始教韩青辰,他原本以为韩青辰口不能言,虽然幼时习得几个字,却也不是正途,倒似从市井里胡乱学来的,这教起课来,必是事倍而功半。
可没想到,教了不足一个时辰,唐晓生就连连称奇,他发现自己这个撞上门来的哑巴弟子,极是聪慧,当真是一学就懂,举一反三,都不需要自己多费什么口舌,当下忍不住连连夸赞起来。
韩青辰肚皮里好笑,自己好歹是个高中生,便宜师傅唐晓生哪里知道,在现代时空,自己除了语文,还要学数学、物理、化学,这些功课对唐晓生而言,简直如同巫术一般。自己在现代时空是个平庸的学生,但在法术世界学点最粗浅的文字,却是不在话下。
不过,韩青辰发现,法术世界的文字和古之中华差不多,都是方块字,只不过,字形更加古朴,与青铜器上的古文字有些相同,有的笔画依然如同虫鱼一般,真是符合了象形文字之意。
唐晓生教书极认真,他反复叮嘱韩青辰,每个字的笔画形状、顺序、位置万万不能有一点差错,要知道,这文字是上古大神所著,修行之士书字为符,内含极大的法力,如果写错一个笔划,符文法阵就毁了。凡夫俗子写字虽然没有法力,可也要持尊重之心,万万不能轻慢了。
韩青辰极认同唐师所言,这文字的笔划,可以理解成电路板,每一条线路都不能有一点差错,斜一点歪一点,长一点短一点,甚至中间断了笔缺了划,那这电路就毁了。所以他学得更加认真起来,照着唐晓生给的几本据传是远古留下来的字贴,反反复复练习着。
午时,牛大妈进来道午饭烧好了,唐晓生让正在练字的韩青辰放下笔吃饭,韩青辰也不客气,他有的是办法报答唐晓生这位启蒙师傅,吃几顿饭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唐家的饭菜和老君庙发霉的粥、馒头相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有鱼有肉,在慈湖镇也称得上小康之家了,不过,在韩青辰看来,这些饭菜简直比现代时空的路边摊都还要不如,鱼肉都是煮的,没有经过热油煎炸,更没有各种姜蒜等调味品,那味道,只能说是勉强下咽,何况他昨晚刚刚在现代时空吃了个饱,所以并不饿。
不过,韩青辰慢条斯理的用餐举动,落在唐晓生眼里,更坚定了认为他是大家子弟蒙难的想法,别的乞儿,看到这样好吃的饭菜早就扑上去狼吞虎咽了,连筷子都扔在一边,唯独韩青辰依然举止有礼,自己这个学生,家教不错。
等唐晓生和韩青辰吃完了,牛大妈和王英才上桌,吃剩下的饭菜,韩青辰听唐晓生闲聊了解到,唐晓生家境极简单,他的父母两年前都因病过世了,不过唐家有数十亩上好的水田,所以也能供唐晓生不事生产只顾读书习文,他打算过几年考个秀才,那就能免钱粮了。
原本唐家也有不少仆人,但唐晓生喜静,最后只留下了曾经当过他乳母的牛大妈和奶兄弟王英,三人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在这乱世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韩青辰知晓唐师傅的过往后,却眉头一皱,他在纸上写道:“恩师双亲患疾,何不求救于修行之士?”
唐晓生瞟了眼纸上的字,满脸都是苦涩的笑,低沉着声音道:“我家虽然有数十亩好田地,可是却不足以以此为资,请那些仙师上门,为家严家慈延寿。要知道,那灵药法符,可是万金难得啊,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请得动仙师?”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韩青辰当作学资奉上的珍珠,长叹一口气:“如果我当时有青辰你奉的这枚天珠,那我父母就能多活两年了。”
韩青辰脸上显出惊奇之色,在纸上写道:“修行之士也需要凡间钱财吗?”
唐晓生奇怪地看了韩青辰一眼,似乎惊讶于他居然连这常识也不晓得,晒笑一声:“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也需要人间香火供奉啊。那些修行之士虽然风餐饮露,吸天地之精华,夺日月之光辉,可依然需要凡人伺奉。别的不说,就说那六绝门,占了无数良田,专门用来种植各种仙药灵草,做这些粗笨活的,都是凡人。还有些门派,利用高山大川设立各种大型法阵,在工地上日夜辛劳,砸石刻印的,也都是凡人。每年不知有多少百姓,为了服修行门派的劳役,脚不旋踵,甚至累倒在沟渠之边。”
韩青辰默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原本还有些不解,那镜中干瘦老人分明是个修行之士,可为何需要陈三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专门收罗流浪的孤儿,他只要稍施法术,不就能成事吗?现在看来,就算是修行之士也是需要凡人伺候的。想来灵力修炼不易,修行之士舍不得随意使用,但凡能以凡人之力替代的,都驱使凡人来做。
下午,韩青辰依然随着唐晓生读书习字,牛大妈则外出买菜,王英则到郊外的农田督促佃农干活,这几年天时不利,不是暴雨就是干旱,虽然唐晓生收取的地租较低,可佃家们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大家都期盼着今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韩青辰原本还想问问能否请修行之士出手,旱时行云布雨,涝时开沟引渠,但很快失笑地摇了摇头,修行之士愿意为平头百姓白白损耗自己的灵力,那才见怪了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在法术世界,也是相通的。
下午读好书,吃了饭,韩青辰用手比划着,向牛大妈讨了几件物事,然后在她古怪的眼神中,一针一线做起某样事物来。
这东西他曾经听自己的母亲说起来,在外祖母的岁月,却是每个女人都要用的,如今依样画葫芦,只不过他粗手笨脚,好几次把粗大的铁针扎自己手上,牛大妈实在看不过去,劈手夺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帮韩青辰缝好了,针脚细密,倒比缝纫机缝得还好。
在太阳落山前,韩青辰匆匆赶回了老君庙,他已经重新换上了脏兮兮的乞服,一众乞儿正在庙里打闹,那陈三却还没回来。
韩青辰见无人注意自己,冲着捂着小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晚霞的芦柴棒招了招手。
芦柴棒其实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韩青辰,看到他招手,不知为何脸上一红,她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到自己和韩青辰,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老君庙后的小树林里。
韩青辰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温开水的皮壶,又掏出两个夹着水煮肉的馒头,递给芦柴棒,温声道:“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带吃喝的来,你再不要吃那些发霉的食物,有黄曲霉素--唉,你也听不懂,总之,吃了对身子不好,折元寿。”
芦柴棒看到肉和馒头,双眼变得如同小狼一样,猛扑过来,从韩青辰手里抢过馒头,大口咀嚼着,不小心噎着了,拼命捶打着胸口,翻着白眼。
韩青辰哭笑不得,递给她皮壶,还帮她拍着背,芦柴棒连喝了几口水,这才喘过气来,小口小口吃着馒头,半晌,她含糊地道:“灵儿。”
韩青辰一怔:“什么?”
芦柴棒眼眶有些泛红:“我很小就和父母失散了,连自己名字也不知道,只依稀记得,有个小名,叫灵儿。不过,在老君庙,大家都叫我芦柴棒。”
“灵儿,灵儿。”韩青辰念叨了几句:“以后我们在别人面前,你依然是‘芦柴棒’,我依然是‘哑巴’,咱们私下在一起时,我就叫你‘灵儿’,你叫我--”
“我叫你青辰大哥行不行?”灵儿巴巴地看着韩青辰。
韩青辰打量了一下灵儿,她这个头,如果是在现代时空,只有小学五六年级大,可是既然来了月事,那其实应该是个初中生吧,是因为营养不良,才长得这样瘦小,自己这高中生当她大哥,倒是没问题。
他伸出手摸了摸灵儿的发黄的头发,笑道:“灵儿。”
灵儿清脆地应了声:“唉,青辰大哥。”
两人不敢在小树林里逗留过多时间,生怕陈三突然回来撞破,灵儿把肉和馒头吞下肚,回味无穷地舔着手指上的肉汁,正准备回老君庙。
韩青辰突然叫住了她,他期期艾艾道:“我这里有一物,是给你用的,你来了那个--身体肯定不舒服,用上这个,就会好多了。唉,如果我能带更多东西来就好了,护舒宝可是妇女之友啊。”
灵儿接过韩青辰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带子一样的物事儿,只不过是用绢做成,里面还填了一些麻絮,摸上去较柔软、厚实。
她正不解此为何物,韩青辰凑到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灵儿的瞳孔猛地睁大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这样羞人之极,匪夷所思的事儿,怎么能从青辰大哥这样一个男子嘴里说出来?还有,他、他为何会知道这种女子独有的隐秘之事?!
不等灵儿回过神来,韩青辰拔腿就跑,他的脸蛋也有些发烧,身为一个高中生,却向初中的小罗莉传授如何使用月经带,实在是太羞耻了。
韩青辰在唐晓生家做的,正是月经带,这玩意在卫生巾传入中国之前,是中国妇女最常用的物事儿,韩青辰曾经听母亲无意中提起过,自己的外祖母年青时用的就是这种玩意儿。
韩青辰母亲原本是想通过忆苦思甜,让不知上进的儿子知道老一辈苦难的生活,有所感触,努力读书,可韩青辰哪里听得进去,母亲的苦口婆心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过耳东风。
却没想到,那无意中听到的月经带,居然被韩青辰用到了灵儿身上,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棉布棉花,不然的话,月经带还能做得更柔软贴身,如广告词一般,给灵儿最温柔的呵护。
老君庙中,众乞儿正在争抢着食物,并没有一人发现韩青辰的异常,其实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韩青辰脸上虽然抹了污泥,其实衣领下面的皮肤却因为洗过澡而干干净净的。
不过,就算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韩青辰用一枚珍珠,就成了慈湖镇童生唐晓生的弟子。
韩青辰缩在角落里,微闭着眼睛,在心里临摩着唐晓生教自己的那些字,以及发音,只可惜,自己要在他面前装哑巴,所以没法开口发音,幸好,自己随身带着微型录音机,等找个隐秘之地,再练口语好了。
要知道,念咒语也是施法的一个重要环节,如果念错了一个音节,这法术也就废了。
只不过,法术世界的语言极其拗口,音调也与普通话不同,倒有点接近现代时空的南方方言,也许,自己可以用拼音把这些语音标注出来,方便学习。
韩青辰正在琢磨,呯一声响,紧闭的庙门被撞开了,陈三大口喘着气站在门口,他吆喝着:“一群贱皮子,没看到老子带着东西吗?快过来安顿好!”
只见陈三一手拎着一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紧闭着双眼,似乎正在沉睡,与众乞儿不同,他们穿的衣服极华丽,身上还有一些小饰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
韩青辰瞳孔一缩,这陈三在拐骗孩子!该死的人贩子!
人贩子这种职业,古已有之,直至现代时空,都没有消失,甚至嚣张到当街抢夺孩子的地步。新闻上经常播报有孩子被偷后,一个家庭崩溃的人伦惨剧。吃瓜群众们对人贩子也是喊打喊杀。
可没想到,在这法术世界,一样有人贩子。
不过,韩青辰自保都不足,也没法管这些事,他只是很不解,陈三虽然凶恶,其实只不过在老君庙里欺负一群弱小的乞儿,并不敢在慈湖镇里胡作非为,说到底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那他为何突然胆大包天,不惜动用神行太保术,巴巴儿跑到远处,偷偷富贵人家的孩子?他就真的不怕人家追寻过来报复?
是了,是镜中干瘦老者,那个老术士在逼他!不过,老术士究竟想要拿孩子做什么?
韩青辰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难道那老术士是食人恶魔?喜食小儿心肝?应该不会吧,如果真是食人魔,行事必然隐秘,也不会支使陈三这种市井泼皮行事。
这时,陈三已经坐在火堆前,大口吃喝起来,几个个子较高的乞儿把依然在昏睡的富贵人家孩子抬到了稻草堆里。
陈三吃饱喝足,凶巴巴地吼道:“贱皮子,把今儿得的玩意儿掏出来。老子在外累了一天,可有什么好东西孝敬?”
众乞儿忙排着队向陈三“上贡”,今儿陈三在外忙碌了一天,脾气极差,对乞儿们献上的东西横挑鼻子竖挑眼,动辄打骂,好几个乞儿都被打哭了。
突然,陈三眼前一暗,却是有个人影挡住了从破瓦处透进来的阳光,他一抬头,是哑巴。
陈三素来不喜哑巴,这个孩子是芦柴棒拖回来的,原本看着他长得高大结实,能帮自己干不少活,可没想到居然中看不中用,不仅是个哑巴,也不会偷摸,养在老君庙中,只会吃干饭。
而且,更令陈三讨厌的是,他隐隐看到哑巴眼中有种特殊的淡然,似乎他并不怕自己,有的,只是厌恶和卑视。就如同那些大老爷们看着自己一样。
陈三心中一股无名火气,跳了起来:“小娘养的贱皮子,老子今晚非好好收拾你不可!来人,把这小子绑起来!老子废了他一条腿,再在脸上划几刀破了相,扔到街头乞食,总能得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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