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没有眼泪,我却流泪。
——冰甲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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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清晨。
阳光透过薄雾,照亮了萦语水池。
萦语水池中有座小岛,岛上有棵秃尾老树,老树有根横桠,横桠上伏着个人,人脚边处吊着匹狼,狼下盘踞一条鳄鱼。
欧冶伤痕累累,浑身疼痛与麻木,胳膊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沿着树干滑落,形成道道弯曲的纹路,空气弥漫着鲜血的甜腥味。
昨日,狼群将欧冶驱逐到萦语水池,两匹死在刀下,两匹逃走了,第三匹被鳄鱼一口冻气冻成了冰棍,尸体仍在水池上载浮载沉。
鳄鱼没有吃狼,反而将欧冶困在了小岛上。
欧冶裹着狼皮与鳄鱼对峙了一宿,早上从梦中惊醒时,鳄鱼已经摸到了树下。草丛中滚出个舒服的窝,前爪支棱着脑袋,肚皮朝天晒太阳,门扇也似的尾巴轻轻扫着青青长草,像是抚摸着温柔的白猫。偶尔抬起眼睑看一眼欧冶,竖瞳中流露的目光仿佛深秋寒霜降临大地,冻人骨髓。
欧冶觉得与自己对峙的,是裹在棉花里的一把屠刀!
僵持中,有东西动了起来,如烟似雾,又似萤火虫闪烁,凭空出现在枝头,好奇地观察着欧冶的胳膊。大概是觉得一人一鳄鱼彻底不会动了,更多的白色小家伙如万家灯火次第起,你挨我,我挨他,攒作一堆,研究着那狼,那人,那鳄鱼。
这狼为赤红的蛇皮穿过下颔,牢牢系在树桠,青蓝色皮毛上,枯褐的血块沾着露水,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妖冶的红色,仿佛再度鲜活过来。
这鳄鱼身材粗短,敦实健壮,仿佛岁月雕琢的千年树桩,彰显其战无不胜的时光。一溜刺剌剌的鬃毛由脑门延伸至尾端,与厚实的鳞甲一样,表面都泛着冰蓝的光芒,仿佛是踏着冰河时代走来。
相较之下,这人就显得丑陋十分,蓝黑的衣服绷裂开条条缝隙,裹不住的肥肉如同成熟的棉花绽开。倒是腰间别着的玻璃瓶中,蜷缩着的棘腹蛛显得更有趣,黑白两色,腹部棱角分明长着六根腹棘,腹背的花纹如同鬼脸。
白色小东西大胆了起来,伸出胳膊穿透玻璃,拨弄沉寂的棘腹蛛,棘腹蛛猛地展开肢体,反而将它吓了一跳,一闪而去。
欧冶正要示意跟随身边一整天的小东西注意树下鳄鱼,远处传来响箭破空的尖锐响声,受惊吓的小东西一闪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诡异的行踪让人忍不住转眼查看,猜测下一瞬会出现在那里。
冰甲鳄动了,微张的嘴中喷出一道冰锥,直取欧冶面门,不过三米多的距离,冰锥转瞬即至,伏在树上的欧冶避无可避。幸好欧冶早有准备,一面由狼皮与树枝做成的简易盾牌,护住了面门,尖锐的冰锥刺破狼皮,散发着凛冬的寒光,瞬间冻出一团冰疙瘩,将狼毛染白了大片,仍不住蔓延。
欧冶吸了口凉气,来到这片森林后,碰到的尽是这种猛兽,长着鸡冠的赤色大蛇口喷火焰烧掉他的发髻,青色大狼喷出风刃将蛇皮盾牌打破,现在这条鳄鱼果然也会口喷冰锥。
幸好他足够谨慎,盾牌虽然简陋,却是三层的,狼皮、蛇皮,以及一层蜘蛛网。
蛛网是他莫名获得的能力,昨天被那个梦惊醒后,第一件事是发现身处陌生的森林,第二件事就是莫名变胖了,还没来得及思考处境,就受到赤色鸡冠大蛇的袭击,在战斗中他发现了第三件事——手腕能弹出蛛网。
欧冶觉得这可能跟盗取的棘腹蛛有关,它咬了他咬一口。
冰甲鳄并没给欧冶思考对策的时间,张开鳄吻吐出一团白如霜的冻气,悠悠荡荡飘向欧冶。欧冶知道无法躲避看似慢吞吞的攻击,昨夜那匹狼速度够快了,依然被瞬间冻住。
“寒霜冻气”落在皮盾上,冰棱迅速布满皮盾表面,狼皮、蛇皮都冻得硬梆梆,蔓延的冰霜将蛛网冻得支离破碎,大有透过木棍将欧冶的手冻成一团的趋势。
欧冶连忙将盾牌拍在狼尸上,冻气蔓延,将狼尸冻成硬梆梆的的一团。
冰甲鳄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嘲笑欧冶的狼狈不堪。欧冶从背后抽出木棒,正要打向鳄鱼脑门,却看到鳄鱼鲤鱼打挺般,整个身体猛地弹了起来,身体倒立,满布坚硬棘皮的尾巴扫了上来。
这一扫恰似巨浪排空卷起千堆雪,大有将秃尾老树拍成柴劈的气势!欧冶连忙扑到一边,挂在树桠上,准备迎接冲击。出人意料的是,秃尾老树唯一一根横桠居然承受住了冲击,冰甲鳄发出一声闷吼,似乎不好受反而是它的尾巴!
欧冶逮住机会,一连弹出数道蛛网,将鳄鱼尾巴捆在树桠上。却不料冰甲鳄得以借力,身体倒挂,扭转大嘴拦腰咬了过来。
欧冶蹬踏鳄嘴,躲过噬咬,落在地上,立即抄起跌落地面的冻狼尸,一个大轮转,狠砸在冰甲鳄大嘴上。巨大的撞击声中,冰甲鳄的身体荡了出去,脑袋在地上擦出一道深沟!欧冶手中一轻,只剩下两根断折的狼腿,狼身已经跟着飞了出去。
这是欧冶发现的第五件事——巨大的力气!
横桠发出吱呀声,似是难以承受巨大的力量,却是冰甲鳄尾巴发力,将身体荡了回来,再次咬向欧冶。欧冶跳了开去,双手连动,更多的蛛网,将鳄鱼嘴巴以及尾巴裹成了茧。
大概用力过猛,一种脱力后的昏眩袭来,欧冶不得不停下动作,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昨天一直战斗,不停受伤,却没怎么进食,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了。
看着还在荡秋千的巨鳄,欧冶眼睛爆发出狩猎者的光芒,要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活下去,剐下这一身鳄鱼皮与肉是不错的选择,鳄鱼肉能够提供足够的能量在森林里移动肥胖的身躯,鳄鱼的皮甲会是比狼皮更好的盾牌。
让欧冶在意的是那两声箭响,似乎离这里并不远!
欧冶抽出匕首,迅速刺向鳄鱼眼。
大概是感到死亡降临,冰甲鳄身体表面浮现一层“冰霜护甲”,菱形的冰晶透着蓝光,层层嵌合,形成厚实的防护,匕首只及刺破眼球,就被冰甲裹住,再难寸进。不仅如此,裹着鳄嘴的蛛网也被冻成了冰块,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眼见不妙,欧冶抬肩猛靠在鳄鱼身上,将其撞到一边,使得脱离蛛网束缚的鳄鱼跌落地面。顾不得冰冻,欧冶猛扑到鳄鱼背上,匕首再次刺向受伤的鳄鱼眼。
脚踏实地,鳄鱼使出旋身翻滚的绝招,将欧冶甩了出去,大尾紧接而至,扫在欧冶身上,不但遏制欧冶的反击,还将欧冶击倒在地。未等欧冶爬起,冰甲鳄已经张开口,冰冷凛冽的气息呼啸而出,如同极地飓风般极具冲击力,将欧冶吹得连连倒退。
欧冶伏在地上,身上爬满了冰霜,冻得直打哆嗦,他紧握匕首,双眼紧盯巨鳄,眸子中燃起了怒火。他不明白巨鳄为什么盯上自己,阻拦自己离去,一心置自己于死地,被一头畜生如此阻难,就算是三清也上火!
欧冶不再抱着狩猎心态,紧握的匕首充满决意,一心杀了这头畜生!
鳄鱼抖抖身子,如同等待号令的运动员,独眼盯着终点,鳄嘴里缕缕寒气飘出,它侧着脑袋聆听,一直萦绕此地的呜咽呢喃,再度响起,丝丝缕缕,挠着心灵,欧冶听不懂,生活于此的鳄鱼却听得真切。
“杀了他……鲜血浸透老树……杀……”
“孩子……不怕……死去……活来……”
鳄鱼发出嘶鸣,呢喃如缕缕蛛丝,勾住滴滴朝露,在它心底映射出诸多本不存在的情绪,伤心如饥饿、痛苦如蜕皮、憎恨如烈日,包裹着它,占据了它,两滴泪从眼睑下滑落。
鸣声落下,鳄鱼四脚刨地,身形如拱桥,猛然撞向欧冶。欧冶一声大喝,大脚抽击鳄鱼下颔,将其半个身体高高扬起,顾不得腿上传来的骨裂声,踏步靠肩,撞在鳄鱼腹部,右手持匕,已经在其血肉里三进三出。
鲜血喷涌而出,鳄鱼猛地在空中翻滚起来,尖挺的背棘刮破欧冶皮肉,坚硬的背甲将欧冶撞开,双方同时落地。鳄鱼似乎受到某种激励,眼珠通红,张大嘴巴再度凝聚一团寒气。
欧冶艰难站了起来,右脚的伤势比想象的严重,竟然发不出力来,他紧握匕首,打算硬挨一道攻击,趁机滚将过去,殊死一搏。
鳄鱼却已经了解欧冶的战斗模式,扬长避短,口中寒气化作一道寒霜的光环,扫过小岛方圆,草地上染了大片爽白,准备跳跃的欧冶双脚裹上厚厚的冰块,顿时失去了势头,再次跌落。
将猎物冻在了原地,鳄鱼上身微微抬起,长吻中含着寒气,一道冰箭缓缓凝结,瞄准了尝试破冰失败、伏下身以双手代脚的欧冶。
呼地,水池外飞来一物,打中冰甲鳄的长吻,中断了它的攻击。
却是一只鹦鹉螺壳,白生生的滴溜溜转。
转眼看去,水池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个头不高,略显敦实,蓝皮肤,蒲扇耳,烟斗鼻,身上披着乱糟糟、破破烂烂的衣服,海带也似的。
其身后还跟着几位精瘦矮小的同类,对着鳄鱼手舞足蹈,口里念着“欧克,欧克”,却是欧冶听不懂的语言。
看到奇怪的人,欧冶还愣了一下神,可对鳄鱼来说,所有两足行走的都一样,插足者一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鳄鱼决定优先解决眼前的胖子。
未等鳄鱼的冰箭再度施展出来,池边又投掷了东西过来,一枚枚鹦鹉螺在鳄鱼身边弹跳,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充满水池上空,经由鼻子传递给大脑一个难以抗拒的信息。
闻起来好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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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萦语水池的下游,有个小很多的水池,并没名字。
狂暴的火焰夺走深秋最后的绿意,一片焦黑中有两位靓丽的女子,身边却是一具具青烟袅袅的焦黑尸体。
珊蒂斯靠着火法师爱尔琳妮,脸色发白,杀戮带来的恐惧,扭曲了少女精致的面容。
“集中精神!你必须适应杀戮!单靠卡卡可帮不了月使!”爱尔琳妮语气严厉。
珊蒂斯放心不下月使,在战斗前便派她的伙伴先往寻找。少女年幼失怙,其姐姐经年未归,独自成长的少女在天真烂漫下,隐藏的是敏感与不安。月使降临,已然成为少女最大的心理慰藉与依靠,要不是大祭司施展安魂术,在仪式上几乎透支的少女,根本无法入睡,更别说参与搜索了。
爱尔琳妮心里清楚,堕夜精灵的生存环境并不安稳,四面环敌,恨不得将精灵抹去,以占据岛上的财富。少女平时倍受宠爱,但她也是一名堕夜精灵,更是一名神殿祭司!成为一名战士,保卫盖拉德,是少女不可推卸的重任,所以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学会照顾自己,变得坚强,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
特别是当下,外敌入侵,月使降临,珊蒂斯必定成为下一任远行者,接过拯救部族的重任!
珊蒂斯用力点了点头,扫了眼战场,努力站直了身子。
爱尔琳妮看得出少女神色间的勉强,不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眼天空。
烈焰灼去了树荫,投下了大片阳光,肃杀的战场多了几分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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