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娉婷惊世外

群臣听着她上来念了一串官员名单，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听见最后一句话，太常卿赵苓、宗正卿赵融、礼官大夫赵弗一齐跳了出来。

太常卿治下大多是闲职，几乎被皇室宗亲包揽，就连赵苓自己，也不过是早朝时来点卯，议政时旁听，平时甚至连官署都懒得去。

此刻乍闻牧风烟要将治下官员尽数革职，便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声呵斥：“放肆！他们乃是我大汉官员，岂容你这个夷越女子说撤就撤？！”

要知道，那些赵姓宗亲就算没有官职，也还是皇族，不需缴纳税赋，一旦削职为民，便失了皇族身份，与寻常百姓无异。

赵融也道：“你这异族女子，着实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赵弗：“女子为官，自古皆无，臣请太后将此女赶出朝堂，以正视听。”

牧风烟待他们说完，才不慌不忙道：“三位莫非忘了，下官此刻已是汉国的太史令？监管治下官员乃是职责所在，犯了汉国哪条律法，要将下官逐出？”

三人愣住，赵融最先反应过来，道：“你才刚刚上任，便这般行事，毫无容人之量，怎堪为官？”

“宗正卿此言差矣。非是下官不能容人，乃是他们所为，律法难容！若是人人都如此为官，如何对得起太后？如何对得起圣上？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

她声音不大，却言辞铿锵，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清晰的落入群臣耳中。

赵苓哑口无言。

公孙齐咳嗽几下，开口道：“太史令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将官员尽数革职，历法又将如何编写？莫非要耗上十年二十年，才编出新历？”

公孙齐授意赵苓命她治下官员告假，原本是想令她知难而退，却不料反而落了把柄在她手中，此刻也不得不出来收场。

“编写新历之事，下官不敢拖延。请太后许臣广募民间能人异士，参与此事。”

赵苓立刻反对：“星云阁何等尊崇之地，怎能让碌碌之民踏足！太史令若是执意要罢黜治下官员，便请自己去编写新历吧！”

“下官方才已说得很清楚，非是下官要罢黜官员，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触犯律法，下官只是依律而行。”

“你口口声声说他们触犯律法，究竟是哪条律法？我怎不知？”

“新进颁布的官员考核章程，第三条便是，在职官员，每月须按时点卯，无故不得告假，告假超过半数者，需面陈上司，得到允准方可。否则咎以溺职之罪，削职为民。”

赵苓不知道考核章程是她呈给崔太后的，见她记得清清楚楚，一时无言以对。

公孙齐接过烂摊子，说道：“依照律法，溺职官员理应革职，但同样依照律法，太史令掌天时星历，观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勘皇运国势，治下官员亦不能由平民担任。太史令要广募民间高人参与新历编写，也是触犯律法。”

赵融帮腔：“星云阁地位尊崇，平民踏足，按律当施以刖刑。太史令何必过于严苛，若是一时意气用事，耽误了新历编写，可如何是好？”

“既是律法难容，那下官只好独自编写新历了，所幸浔公子不日便会上任，亦可襄助下官。”

群臣听她这样说，又是大吃一惊。

需知编写历法需要观测记录圭表、日晷、漏刻、木衡、律琯……各种测具林林总总，有数十种之多，得到的数据还需进行计算，繁复庞杂之至。

大周朝的国师郭悦带着五十名官员花了足足十年的时间，才将现下仍在使用的《阅天历》编写完毕，又花了两年的时间验算修改其中的错漏。

可见编写历法之事，并不容易。

“大言不惭！痴人说梦！”赵苓忍不住大声呵斥，圆滚滚的脸涨得通红。

眼见那些与自己交好的皇室宗亲要落得个削职为民的下场，又听见牧风烟这样说，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公孙齐阴阴的笑了一下，问道：“不知太史令打算用多长的时间，去独自编写新历？”

“从今年的冬至日起算，下官需要四年的时间。”

群臣听见她的回答，已然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可知编写新历，不得沿用前人测算之数，一切要重新开始？”

“下官知晓。”

“若是四年无法完成，又当如何？”

“下官可立下军令状，若是无法完成，当以妖言惑众之罪论处。”

公孙齐提醒她：“妖言惑众之罪，将受火刑，活活烧死，你可想清楚了？”

牧风烟毕竟是百越公主，又有恩于公孙玥，他也不愿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下官明白。”

公孙齐叹了口气：“也无需立军令状，太后和满朝文武做个见证，你我击掌为誓即可。”

他缓缓伸出手掌，牧风烟毫不迟疑，伸手与他三击掌。

群臣看她的目光，已然将她当作疯子和死人。

但她的神色却仍旧平静如常。

崔太后开口道：“编写历法乃国之大事，太史令但有所求，只要不违律法，皆可允准。”

公孙齐拱手为礼：“太后圣明。”

散朝后，公孙齐神色凝重的回到府中，恰好看见公孙玥坐在院中自弈，便信步走了过去，将早朝之事说与他听。

“父亲中了她的计了。”

“此话怎讲？”

“圣上大婚之后，公主便要入主中宫，掌管六宫事务，如此一来势必不能再任太史令之职。但父亲与她约定四年之期，她正好可以藉由此事立足朝堂。”

“四年期满，她拿不出新历，必死无疑，为何要以生命为代价，争取此事？”

公孙玥笑了一下：“父亲也说了，拿不出新历才会死。”

“你是说她一个人竟能在四年内编写出新历？绝无可能！”

公孙玥反问：“她未入都城之时，父亲可曾会觉得女子可以为官？”

公孙齐语塞，半晌才说：“此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及，她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做到。”

他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心中却隐隐觉得，也许那个非同寻常的女子，真的会带给他新的震撼。

公孙玥笑而不语，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凤仪宫中，崔太后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四年时间，她如何能编写出新历？这个丫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史令胸有丘壑，自然不会信口开河，太后只需静观其变。况且依臣仆之见，她应该很快就会来求见太后，届时一问便知。”

江余生虽也不知牧风烟究竟有什么法子，但他知道，牧风烟绝对不是草率之人。

她的沉稳从容，江余生从未在任何一个年轻人身上看见过。

她所行的每一步，哪怕极不起眼，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没过多会儿，果然有内侍来报，牧风烟在宫外求见。

待她进了寝殿，崔太后甚至还未等她行礼，便开口问道：“你独自一人，待要如何编写新历？”

牧风烟恭恭敬敬的伏身行礼，道：“臣求见太后，正是为此事而来。”

“可是要吾派官员协助于你？只是你与丞相有约在先，吾也无法插手。”

“臣并无反悔之意，只是想请太后拨给星云阁五百名内侍宫女。”

星云阁中楼阁众多，全盛之时阁中有上千人之多，容纳五百名内侍宫女，绰绰有余。

“此事倒不难。只是内侍宫女又有何用？他们也不曾习得观星之术。”

“不需观星，只需识数，懂得用算筹计算即可。”

她的要求并不高，算筹是一根根长短粗细相同的竹棍，用来计算极为简单，即使在民间，也几乎人人都会用。

她三岁开蒙，母亲就教她背过算筹的口诀：“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崔太后有些惊讶：“只是这样？可还需要其他？”

“另需五十名杂役，负责东厨及其他杂务。”

“别的呢？”

“还请太后赐予臣五百侍的生杀之权，如此便已足矣。”

“允。”崔太后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区区五百侍，如何能助你四年完成新历？”

“臣定不负太后所托。”

牧风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行礼谢恩。

她那从容淡定的神情，就像是答应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崔太后还待再问，却听见江余生低低的咳嗽了一下，她便不再多言，让牧风烟离开了。

“为何不让吾问个清楚？”

“太后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她只不过是太后的垫脚石，即使四年之后死于火刑，也无关紧要。”

江余生发现崔太后对牧风烟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似乎真正担心起她来了。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件好事。

“若她真能做到，岂不令天下女子扬眉吐气？那时吾要君临天下，着十二章衮服，也会容易得多。”崔太后的眼中有了绮丽的光彩，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日。

“太后不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还需平时慢慢积累，将朝堂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崔太后揉了揉眉心：“吾倦了，书案上的奏折，你去处理。筛选内侍宫女之事，也一并交给你了。”

“是。”

——封推加更×2

唔……其实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表达谢意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说多了看着也无趣得很。但是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我都会默默的记在心里，也因此有更大的动力去写我想讲述的故事。来日方长，多谢诸君忍受我的絮叨看到这里，愿各位安好，拜谢～

凤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