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朝朝佩兰若

玄眉琰琰，星目焕焕，正是此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赵玄弋。

牧风烟忽然颤抖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自持：“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莫要被人发现了！”

大婚之日，新郎不见踪影，那还了得？！

“无妨，有影子代我娶亲。”赵玄弋牵住她的手，微笑的看着她。

影子，是他的替身。

两人容貌虽有些差别，但蒙上双眼，便是崔太后亲临，也看不出蹊跷。

“那也太危险了！你快回去！”

“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接不到新妇，怎可回去？”

牧风烟心乱如麻，竟未听出他言下之意：“你既然要接新妇，跑来这里胡闹什么？”

赵玄弋拦腰抱起她，道：“自然是来接新妇。”

牧风烟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要今日……娶我？”

“不愿意么？不愿意便只有强娶了。”赵玄弋抱着她，走入密道之中。

周围光线暗了下来，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却熠熠生辉，分外明亮。

牧风烟痴痴的望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喃喃低语：“怎会不愿？我在梦中，肖想已久。”

密道出口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戚小七。

牧风烟推了推他想要下来，赵玄弋却紧紧抱着她，上了马车，这才放她坐下。

马儿飞驰，车子跑得又快又稳。

牧风烟坐在车中，手摸到车座上有绣着花纹的锦缎，顺手拿过借着月光细细一看，却是两套大红色的衣衫，男女各一，上面用金线绣着弓箭、骏马和星辰的图案，极为独特。

赵玄弋转身背对着她：“试试看，合不合身。”

牧风烟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母亲为我绣的胡人婚服，她知道我身为大汉皇族，大婚之日并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却还是替我绣了一套。”

牧风烟轻轻摸着衣服上的花纹，绣得细密整齐，不亚于百越的织绣名家。

她知道东胡人在马背上长大，并不擅长织绣。

但他的母亲，却一针一针，细细密密，为他备下了这一套也许永远都穿不上的婚服。

她默默的换上衣衫，胡服不似汉服那么繁复华丽，窄袖短袍，长裤长靴，很合她的心意，大小也刚刚好，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好了。”

赵玄弋回过头，见她一身红衣，纤秾合度，风姿绰约，仿佛漫天华彩，尽皆凝光于此。

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眼中弥漫着雾气。

“风烟？你怎么了？”

牧风烟抬头，看见他关切的眼神，笑了一下，道：“无事。”

赵玄弋向她伸出手，她看着他，缓缓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就像从前那样。

赵玄弋手上用力，她便扑在他的怀中。

他伸手搂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你这个样子，我竟有些舍不得让你入宫了。”

牧风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默然无语，只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你等我一下。”随后解开衣带。

牧风烟先他一步取过喜服，垂首道：“让我替你更衣。”

她心知，过了今夜，这些事，就不知何时才能替他做了。

“好。”

赵玄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牧风烟替他脱下身上的衣衫，那道划过胸腹的伤疤赫然在目。

她伸手轻抚，眼眶红了：“这可是在影侯府伤到的？”

“嗯。那次若非……九陌医治，恐怕我出不了影侯府。”

“难怪你对他百般信任，只是他却辜负了你。”

“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场富贵，也算公平。”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牧风烟拿起喜服，一件件披在他的身上，仔仔细细的系好衣带。

赵玄弋容仪魁岸，宽肩窄腰，肌肉匀称结实，穿上紧窄束身的胡服，更显得英姿勃发，威武不凡。

他平时的衣物大多是玄色墨绿鸦青之类厚重深沉的颜色，牧风烟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得这样鲜艳。

金绣红衣，极易流于艳俗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映得他神采奕奕，容华耀日。

俊美的五官漾着笑意，眉宇间的凌厉一扫而空，就如同雪霁云开，现出无边风景，眸光似水，无限温柔。

牧风烟曾见书上形容，有人一笑生春，当时不明所以，此刻便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她看着他，有些痴了，喃喃道：“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赵玄弋却道：“你笑与不笑，都好看。”

牧风烟笑出声来：“从前竟不知你这样会哄女子欢心。”

“非是哄你，我心中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马车停了下来。

赵玄弋仍旧抱着她，走下马车。

牧风烟羞赧的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戚小七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肃立一旁。

眼前是一间不起眼的茅屋，屋中密道开启，赵玄弋大步走了下去。

密道尽头是一间石室，满室挂满红幔，燃着龙凤红烛，布置得如同喜堂一般。

室中无人，进去却听见丝竹雅乐之声从头顶传来，夹杂着宾客的欢笑声。

牧风烟抬头，看见石室四角悬着传声的竹筒。

“这里是侯府的地下？”

赵玄弋点头，牵住她的手。

只听得上面传来嘹亮的声音：“一拜天地！”

两人对视一眼，跪下一拜。

“二拜高堂！”

赵玄弋拉着她面向南方：“我已无高堂在世，便这样遥拜你的父母吧。”

牧风烟轻轻点头，随着他跪下磕头。

“夫妻对拜！”

牧风烟与他对拜，想到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恍如梦幻。

“旁人想做燕然侯妃，便让她去做，我这一生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赵玄弋执着她的双手，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尽是缱绻深情。

牧风烟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可是……”

他这句话，意味着他不会与崔昀成为真正的夫妻，亦不会再娶其他女子。

牧风烟知他雄心壮志，亦知君王后宫佳丽三千，非只为美色惑人，更是笼络重臣的必要手段。

强势如圣武帝，也不得不遵从这样的规则。

赵玄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且放心，我自会处理。”

牧风烟垂下头：“你不必如此。我知晓大局为重，不会将崔昀放在心上。”

她硬着心肠，将自己所爱之人，推到别人的床上。

赵玄弋托起她的脸，微笑着说：“终有一日，我会予你无上尊荣，让你不必再如此委曲求全，快乐无忧的过完此生。”

他知晓她的心意，所以才更加珍惜，不会顺水推舟的听从她的违心之语，尽管这样对他而言，极为有利。

他永远不会以辜负她为代价，去换取任何东西。

“我……何其有幸，得君倾心相待。”

牧风烟眼中波光潋滟，丽色倾城。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聪明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懂我之人。”

他视她有如珍宝，并非只为男女情爱，更因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只可惜此时成婚，无法昭告天下，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妻子。待到来日，我会将亏欠的一切，一一补偿给你。”

牧风烟靠入他的怀中，柔声道：“你待我赤诚之心，并无亏欠，那些俗礼，免了也好。”

“我有一物，要送给你。权作新婚之礼。”

“何物？”

赵玄弋笑而不言，伸臂将她抱起，穿过一个极不起眼的石门，进了另一间石室。

牧风烟看见眼前的一切，愣住了。

石室中放着各式各样的书卷，熟悉的气息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玄弋放下她，她快步上前，一卷卷的看过去。

《九州风物志》、《九州述异记》、《云浮星晷》、《星河云海录》……

师傅的著作。

《天启星经》、《开天星经》、《阅天历》……

师傅的藏书。

她回头看着赵玄弋：“原来在师傅那里救我的人，是你。”

她没有想到，那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竟是赵玄弋。

她更没有想到，他会派人去百越，把师傅的书卷全部搬来。

赵玄弋含笑看着她：“卿卿对燕然侯，可还有不满？”

牧风烟拼命摇头，重重的扑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那日酒醉，我都说了些什么？”

“太多。记不清了。但醉酒醉得如此气势非凡之人，实乃生平仅见。”赵玄弋想起她在崖边怒斥天地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牧风烟捂住脸，听赵玄弋言下之意，她那次的确是满口胡言醉得不轻。

赵玄弋不知从何处拿了个悬铃，递了过来。

“这是何物？”牧风烟伸手接过。

“此物名为星玄铃，是我母亲的遗物。听说是我出生之时，父皇召来华阳偃师所制。后来母亲去世，我从溯州归来，父皇就将此物赐给了我。”

华阳国的工匠九州闻名，其中佼佼者被称为偃师，汉国有许多了不起的建筑、奇物，皆是偃师参与修建制作的，霁海云舟亦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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