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凰娜站在囚室外,隔着木门看着牧风烟,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看见我穿的衣衫了吗?待新皇冠礼之后,我便要跟他大婚,成为帝国的皇后!”
她此刻还不是皇后,却敢穿着皇后的服饰招摇,也不知该说她是愚蠢还是狂妄。
牧风烟头也不抬,说道:“你小心些,莫要让老鼠爬到你的身上。”
都凰娜低头一看,脚边的老鼠爬来爬去,几乎就要碰到她的丝履,她吓得尖叫了一声。
再看牧风烟,却仍旧是从前的那副模样,沉静淡然,从容自若,就好像她并未身处囚室,仍旧是那个被人服侍的公主。
都凰娜顿时恼恨起来:“你得意什么?!很快你就会死了,到时候恐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牧风烟微笑道:“听说给新皇侍寝的宫女,第二日都是遍体鳞伤,扔去了乱葬岗。不过你大可放心,你若死了,看在主仆一场,我会替你收尸。”
汉国从未有过夷人做皇后的先例,崔太后之所以让她与新皇大婚,无非是想要为巫氏开脱而已,这个傻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捞着了什么好处。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你这个牙尖嘴利的野丫头,看看你那副模样,哪里会有男人喜欢你!”
她说的话有些奇怪,于是牧风烟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中满是怨恨之色,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嫉妒?
牧风烟笑了起来:“你可要小心些,若是大婚之前并非完璧之身,恐怕等不到为新皇侍寝,便要香消玉殒了。”
难怪都凰娜竟然胆大包天,敢冒充公主。
她与朝辞一同进京,以朝辞的本事,把她骗得死心塌地并不难。
恐怕就是因为那家伙来昭狱看自己,才把她也惹来了。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都凰娜扑到木门上,摇晃着。
忽然,木门塌了,倒在地上,溅起尘土。
都凰娜躲得快,木门只是勾到了她的裙裾,那幅华丽精致的蔽膝也染上了尘污。
牧风烟平静的声音从囚室中传出:“你究竟有没有凤临天命,自己应该很清楚。区区囚室,你以为真的能困住我?”
都凰娜尖叫着:“你这个妖女!我决不会!决不会让你出来!你给我等着!”
狱卒闻声赶来,看见都凰娜狼狈不堪掩面而去,死囚间木门倒塌,牧风烟却仍旧坐在囚室一角,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狱卒想要扶起木门,却发现触手粉碎,门已被虫蚁蛀空,只是徒留其形而已。
“我不会出去,放心吧。门有人会来修,你不必烦恼。”牧风烟那平静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如同神谕。
很快,一扇铸铁门就被搬了进来。
因为门太大,埋下去很深才立了起来。
待一切都收拾干净,都凰娜才又来到囚室,她低头看着牧风烟,低声的说:“我没有天命又如何?木门关不住你,我便用铁门!看你再如何脱身!”
“我有一句忠告给你,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都凰娜得意的笑了:“看见你贱如尘土,满身污秽,与虫鼠相伴,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你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的,直到你死!”
牧风烟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有人一心求死,她能如何?
成全便是。
她的叹息听在都凰娜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都凰娜大笑着离开了。
她再来时手中多了一条银鞭。
“这条鞭子名叫魇月鞭,你曾经用它打过我一鞭,还记不记得?”
都凰娜狞笑着,鞭子重重的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现在便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不知道你的这张脸,经得起几鞭?”
“还请公主高抬贵手!”狱卒拦住了都凰娜。
都凰娜斜眼看他:“你敢拦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公主息怒,这死囚的脸是万万动不得的,万一毁了,到时候押赴刑场,无法验明正身,可是会影响行刑的。”
“既然如此,我不打她的脸便是!”
又一鞭,抽在牧风烟的手臂上。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我连你一起打?”
狱卒不卑不亢的回答:“小人不敢。只是公主有所不知,我大汉律法森严,若在昭狱动用私刑,被太后得知,小人固然有看管不当之责,公主恐怕也难逃干系。”
都凰娜指着他的鼻子:“你好大的胆子!”
“时候不早了,公主请回吧。”
都凰娜碰了个钉子,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狱卒取来伤药,恭恭敬敬的呈给牧风烟:“小人失职,让贵人受此苦楚,还请见谅。”
牧风烟接过伤药涂在脸上,似不经意的问:“是何人托你关照我?”
若说只是敬畏于她,不应如此。
汉国的人,骨子里对于夷人都有一种优越之感,从他对待都凰娜的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
狱卒呆了呆,笑道:“贵人料事如神,只是小人奉命行事,不敢多言。”
“我不过是想问清楚,以后好谢谢这个人。既然你不愿说,那便罢了。”
“小人多谢贵人体恤。”
一场闹剧过后,都凰娜收敛许多,每日来到狱中只是以言语羞辱,偶尔抓扯几下,牧风烟任她发泄,也不多言。
她似乎无事可做,每日都来囚室折腾,牧风烟知会了狱卒,放任她在此胡闹。
一日,都凰娜刚刚走进囚室,忽然狱中老鼠齐声嘶鸣,四散奔逃。
牧风烟知道时机已至,快步冲到铁门边,重重的关上门。
都凰娜扑过来:“你要做什么?!”
牧风烟推开她:“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天崩地裂之声传来,囚室开始剧烈摇晃。
牧风烟抱着头蹲在铸铁门的一角。
江海涌,诸山崩。
八百多年前那次天象记载,大雨过后,便是地裂。
她关进昭狱的那天,也看见了天空中昭示着地裂的戟云。
只是戟云过后,究竟哪一天会出现地裂,也没有太准确的说法,少则三五日,多则三五月,都是有的。
她也不过是在赌。
赌在她行刑之前,地裂会出现。
再赌地裂出现后,她能活下来。
昭狱的囚室都是石块和泥砌成的,天长日久,泥土干裂,再加上风化腐蚀,此刻竟瞬间垮塌,石块滚落下来,尘土飞扬。
那铁门是新埋进地里的,而且埋得很深,倒是极为稳固,牧风烟缩在门边,静静的等待。
地裂过后,都城一片混乱。
洛京北部为各大官署所在的皇城、帝后妃嫔居住的宫城及达官贵人居住的东城,建筑较为稳固,几乎没有出现坍塌。
而隔着洛水的城南诸坊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屋坍塌十之七八,一片狼藉。
安排好人手负责皇城守卫,朝辞登上长垣门的城楼,向西望去,昭狱所在的位置只剩断壁残垣,如同废墟一般。
他心中一紧,急忙带着人策马奔去。
“卫尉丞,皇城外并非我等职司范围。”身旁的亲卫不明所以。
朝辞自己也不明白。
在他的眼中,天下人皆可利用,无一人值得放在心上,但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却不知为何,总在眼前出现,挥之不去。
一定是因为她拒绝了自己,所以才会觉得难以割舍。
为自己的反常寻到理由,他很快就到了昭狱。
昭狱大门和门墙都还稳稳的立在那里,囚室却已全部坍塌,到处是凌乱的石块,不时还能看见那下面压着残破的肢体。
朝辞在废墟中来回寻找,明明知道已无生还可能,却还是不肯离开。
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抬出,堆在马车上。
横死之人不能下葬,只能运去郊外乱葬岗烧掉。
不知道她临死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应该不会永远都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吧。
废墟中又拖出一具尸体,长长的头发覆盖着面容。
朝辞快步上前,掀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挥挥手让人拖走了。
是都凰娜。
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忽然,废墟中一块石头滚落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一块。
所有人都愣住了。
“快!还有活人!”朝辞冲过去扒那附近的石头。
还没等他靠近,乱石堆中,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满是尘土,伤痕累累,摇摇欲坠。
她的表情却平静如常,淡定自若,阳光照在她满是污垢的脸上,竟似有一种神圣之感。
“神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凤凰乃不死之鸟,她才是真正的凤临天命!”
“国师妄言,致使天命凤凰囚于牢中,都城地裂,乃是天谴!”
狱卒的声音不大,却让很多人都听见了。
他率先跪了下去,喊着:“凤临九州!”
周围的人也随着他跪了下去。
“凤临九州!”声振寰宇。
朝辞定定的看着她,她却仿佛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径自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一辆马车驶来,车上跳下一名内侍,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昭狱,朝辞这才回过神来,翻身上马追了过去,拦在车前。
“卫尉丞,拦住浔公子的车驾,可有要事?”
内侍认得他的服饰,说话客气了几分。
凤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