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又梦见了那，我仍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那是我专属的座位。我拿着手中的校服，背面被写上了‘肥猪’两个大字。那节课我一直低着头，心脏就像被掐成了两半，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更痛苦。

“放学的路上我习惯性的避开人群，走在最偏僻的小路，弯着腰、驼着背，这样衣服才会垂下来掩盖住我胸前比女生发育还要大的胸部。

“不……不要再让我回忆下去了……小石子像雨点一样冲我的身上砸来，‘死肥猪！死肥猪！死肥猪！’，不要再叫了，我抱着头四处逃窜，而那梦魇般的声音却永久的留在了脑子里。无论是睁开眼、闭上眼我的耳朵里传来的都是这些声音。”

这是第一页的内容，我的手迟迟没有翻开第二页，我回忆起小学时班里因为肥胖而被嘲笑的同学，此时我才能明白他们心中的自卑与痛苦有多么强烈。我摸着纸张的边缘，仿佛是在触摸着一颗饱经摧残的心，良久后我还是翻开了第二页。

“身上好难受，头晕的像被搅和的浆糊，颤颤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胆战心惊的对老师说：老师，我难受，想请假。

“老师放下手中的粉笔恶狠狠地盯着我，‘大家看看，肉在多有什么用？’”

“为什么要笑？你们为什么要笑？一个生病的人为什么还要被嘲笑？我明明坐在最后一排，为什么却像是站在班级的正中央，四周密密麻麻的嘲笑声如同惊涛骇浪般冲我拍来。我的眼睛只能和地面保持着垂直，不敢抬头、不敢发声，可怜的像条待宰的畜牲。”

我合上笔记本已经无法再看下去了……隔着纸张也能感觉到他崩溃的内心，不是他敏感，不是他自卑，而是他无法承受。我认识很多减肥失败的人都说过一句话，食物能让我释放所有的压力。我似乎看见一个胖胖的身影贴着墙边走在回家的路上，当看到桌上的蛋糕、甜点时大快朵颐的画面，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忘记一切。

我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胸口压抑的有些无法呼吸，狭窄闭塞的通道似乎开始一点点向内挤压，压缩着本就寥寥无几的空间……

等等！是空间真的变小了！走廊上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堵墙！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仔细确认后我发现这堵墙凹凸不平，与墙壁的接触面也不平整。

“胖子。”我轻声的呼唤道，“胖子！”我又加大了些音量，可空荡的走廊里只有我微弱的回音。

“我日！这他妈哪来一堵墙啊！”胖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胖子！你没事吗？”我呼喊道。

“没事。诶？这墙上怎么有两个红点……我看看这什么玩意……卧槽！”胖子突然大声骂道。

“怎么了……”没等胖子给我回复，这堵墙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没过几秒便向胖子的方向碾压过去。

“感染者！超大号的感染者！”胖子一边后撤一边惊嚎。

“躲到房间里！”

我冲到跟前举起手中的工兵铲就打算劈下去，却猛然想起笔记本中的内容，我举起的工兵铲迟迟没有落下，我明明已经杀了很多感染者了，为什么，为什么会下不去手？

“我去，吓死老子了，这货不得有个七八百斤啊。”胖子从一旁的门内走出来，那超大号感染者向更里面滚了过去，胖子回头看向我，“你在这举工兵铲摆POSE呢？”

“我……这，我这不，蓄力呢么。”

“人都滚楼头去了你还在这蓄力呢？”

我尴尬道：“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这么大？”

“肯定是治疗的时候打了激素，被感染后病毒和激素说不定又产生了什么反应把他给催肥了。”

“好像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对了，你发现和疫苗有关的线索了吗？”

胖子挤了挤下巴示意去安全楼梯，道：“去三十楼。”

我和胖子又开始沿着安全楼往上走，胖子边走边和我讲述他的发现，“最初有三名感染者被送到了总医院，其中有一名伤者直到医院才发生异变，当时情况非常混乱，许多受伤的人都被隔离了。

“咱们都知道病毒发作时间很快，体质不好的人一分钟不到就会异变，体质好的能多撑一会，那也不超十分钟。可唯独有一名感染者者从被咬到发作一共用了两个小时才有反应。当时的主管领导就意识到将会有一场无法控制的大灾难发生，就私自带队进行了解刨和人体试验，希望能快速的了解病毒的特性并制造出相应的疫苗。”

“然后呢？”

“之后的事只有去实验室才能知道了。到了之后小心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胖子的第六感一直很准，我紧张的神经也绷得更紧了。黑暗的楼梯通道里只有我们二人放轻的脚步声，这里的应急灯早已耗光电量彻底沦为了墙上的挂件。

“你想好回去怎么和蒋欣解释了吗？”我边走边说。

“那也要我有命回去解释。”

回想以前经历的种种，多少次生死只在眨眼间。我无数次想过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我还可以有感觉吗？我还能记得你们吗？我还能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笑过的画面吗？

“胖子，你怕死吗？”

胖子停下了脚步，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怕，但我更怕自己内心的屈服。”

在离三十楼还有一层之隔时我和胖子都停了下来，我们并排坐在台阶上做着短暂的休息。现在离谜底揭开又近了一步，而此刻我的内心却无比忐忑，甚至有些开始害怕真相的出现。

“走之前你和蒋欣说什么了？”胖子两眼空空的看着脚下说道。

“没说什么。”我想起当时自己吞吞吐吐的样子。

胖子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

“知道你还问我。”

“你喜欢她吗？”

“我……”我一时语塞，没想到胖子会这么直接的问我。

“喜欢就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也怪难为你的，毕竟这世界也没剩啥像样的选择了。”

“她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哎哟哟。”胖子发出一连串的怪笑，“这话回去我帮你转达了，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誓死保护我的安全！”

“我保护？你不把感染者拧成半身不遂就不错了！”

胖子笑着站起身，道：“得嘞，咱走吧。”

我们二人来到了三十楼的安全门前，我再次握紧了同样的门把手，而这次我意识到身体中的一部分似乎已经能够接受门后的悲剧而变得麻木起来。

我试图甩开这些对我没用的感觉，已经到这里了，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门把手在我的压力下一点点向下沉去，咖色的铁门刚被我轻轻推开，一股奇怪并刺鼻的气味立刻从门缝中挤出涌入了我的鼻腔。

“这什么味啊？”胖子在自己的鼻孔前用力的挥手驱散这股难闻的味道。

我将门全部打开，数道光线呈长方形依次从阳面的房间内射出，这里的布局和十八层并不一样，只有一条笔直的走廊贯穿两端。

走廊的地面上躺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尸体都已高度腐烂。令我们讶异的是，他们的死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有的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有的是被子弹在身上打出了一串的窟窿，还有的竟然是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导致双方窒息而死的。十几名特警，死亡原因却各不相同。

胖子走到一名特警身前鞠了一躬。这名特警的死因是用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胖子又蹲在他的身旁拿走了对方握着的手枪。

“弹匣满的。”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墙壁，“这里发生过很激烈的战斗，但是，有点奇怪。”

我跟随着胖子的目光将视线转移到了左右两侧的墙壁，无数的弹痕凌乱的散射在墙壁上。

我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道：“上面也有弹痕。”

胖子将手枪别在腰上，道：“这可能有个很不好对付的家伙，并且速度快的难以想象，墙壁上的弹痕连丝血迹都没有，估计子弹全都打空了。”胖子又挪动了几名自杀的特警，“这几个是怎么回事？”

我也走上前蹲在胖子身边查看，最让我不理解的是这两个互掐的。

“你说，会不会是一个想逃跑被另一个给制止了？”胖子说。

“那这个自杀的呢？发现这里有一个超强的感染者，打过不干脆自杀？弹匣都是满的，放弃的也太早了吧？”

“如果是子弹对他没用呢？”

胖子的话让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如果子弹都没有用，那我们岂不是拿着两把工兵铲跑这来跟人闹着玩呢吗？

“你再来看这个，竟然是被自己人打成了筛子。”胖子走到那名被子弹打烂的特警身前。

“吴浩，我刚刚有一个新的想法。”胖子的表情愈发凝重，“感染源初使只是病毒形态，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件后我们发现，老鼠也极有可能成为了传染源之一，但这只是可能，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当时酒店的厨师百分百就是被感染后的老鼠所传染的。也就是说，传染源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形态，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通过空气或者什么东西直接感染人类。”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空气可能会将正常人变成感染者？就算是当时的空气里有病毒把他们变成了感染者，那要阻止异变者也没必要把对方打成筛子吧？一枪爆头不就行了？”

胖子用手揉捏着下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肚子里？”

我在脑海中还原着当时的作战画面，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终于来到了三十楼，这时突然出现一个速度快如闪电的感染者出现在他们前方，无数的弹雨冲着感染者的脑门飞射而去，可在感染者的眼里那些子弹就像龟速一样的前进，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接着在左右两侧的墙壁和天花板上不断的变换身位，一边躲开子弹一边稳速的向前。可这个麻烦还没解决，自己人竟然出现了异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好像还是不太对劲。”我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胖子探头向一旁的科室内看了看，“一人一边，你看阳面那边的科室，我搜索阴面的。”说完胖子拿起手枪拉动枪栓走进了身边的科室。

我走进第一个阳面科室，里面有一张病床，在病床的周围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现在都凌乱的散落在地上。我推开了阳面的窗户，清新的空气透进来感觉自己的肺气泡也变得清爽多了，这里的空气密闭了很久，之前还有空调系统运作自然不必开窗，停电后空调系统停运，这里的空气长时间不流通还夹杂着腐烂尸体和各种医疗用品的气味，着实有些呛人。

翻看了一圈这个科室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开始向第二间科室前行，走出门后我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和我刚刚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我是不是太紧张了。”我自语道，“胖子，你那边有发现吗？”

我抬脚都要走进第二间科室了也没听到胖子的回话。

“胖子？胖子！喂！”我加大了音量仍没有得到胖子的回复。

我转身冲向胖子刚刚进入的科室，这间科室比我刚才进入的科室要大上两倍，最里面的墙壁有整整一排的密封恒温柜，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试瓶、试杯，这些东西都比较事宜放在阴面的房间储存，因为不能见光。房间的正中央是几张长条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化验仪器，可让我纳闷的是，这房间里根本没有胖子一丝的踪影，而且房间里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上次他在百货大楼换裤衩的时候被安全楼体里的感染者给引走了，难道这次他又是被什么给引走了？可这里也没有能引走人的地方啊？

科室内的各种化验报告飘落一地，化验仪器也被打翻在地。检查了一番后我发现，这些东西从被打翻在地时起，就一直没有翻动过得痕迹，包括这些化验报告。我盯着地上大片的化验报告感觉到一些奇怪，我蹲下身仔细查看，这才发觉哪里不对劲，化验报告上留下了我的鞋印，虽然很浅但的确是我进来后留下的鞋印。我飞快的检查每一张报告，却唯独没有发现胖子进来的鞋印！

我可是亲眼看着胖子走进去的，而他却连一个脚印都没在这里留下！想在这遍地的报告中不留下鞋印是根本不可能的！难道刚才进去的……不是胖子？

我看着满地的化验报告冷汗直流，脊柱一阵一阵的发冷，几乎要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胖子？”我小心的轻声呼唤道。

没有回答，声音发生了变化，像什么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下一秒我的心都凉了，之前躺在地上死透的特警变成了感染者，正探头往我这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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