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与启程(2)

从夏琳那里出来后，格雷直接赶往了位于市中心的格莱尼城大剧院。

在女性的事先安排下，他获得了高规格的接待，由院长亲自做向导，引领他在剧院内参观。

如果可以的话，格雷不想给任何一个人添麻烦，这样就能自由活动了。他好几次想说出口，又怕这样做反而会引起人家的怀疑，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院长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开始他并没有将话题马上扯到音乐上，而是还比较本分的向他介绍这座剧院的建筑结构以及大致的室内设施。

“虽然还比不上潘塔斯科大剧院或者圣艾伦堡马林斯基大剧院的规模，但设施的话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无论是歌剧、音乐剧还是交响乐，任何技术上的要求，我们都能满足任何一支来我们这里进行公演的艺术团体。”

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的剧院，老人非常引以为豪。

接下来的时间，院长又带他到后台去转了一圈，并且如夏琳所料，开始滔滔不绝讲起音乐来，好不容易抓住了对方说话间的空隙——

“平时不演出的话，剧院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吧？”

他点了点头：“不演出的话，剧院内是完全封闭的，只是要进行设备的维护和剧院内的清扫工作，有时候会有工作人员进出。我很想自己的剧院能对普通公众开放，但在当前局势下，这是为了客人的安全考虑。”

“刚才看到舞台上似乎很凌乱的样子，是最近有演出吗？”

“不是最近，”老人露出了笑容回答道，“就在今天，歌舞剧《费德里曼》演出方——来访的萨尼亚国家剧团，这也是我们与萨尼亚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到时候会有很多社会名流来观看演出，内务部部长达卡夫耶夫到时候也会陪来访的萨尼亚官员一同出席。

“比起文化上的交流，政治上的意味似乎更重呢。”

“就是这个样子没错，”老人无奈的耸了耸肩，“要为演出之外的琐事大费周章，每天忙这忙那的。然而不管怎么说，只要有演出，我就很高兴啦！”

格雷似乎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敷衍——

“在这种时候，还特意来打扰您……”

“哪里哪里，”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原本你就是卡里罗夫介绍来的，虽说他目前在情报局工作，但我和他在40年前就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不过那家伙现在倒是喜欢拐弯抹角了，说什么有个朋友特别喜好古典乐，要来我这儿参观，其实你应该是他的部下，到这里来只是检查安保情况是否完善的吧？”

“……”

见格雷不回答，会错意的老人进一步紧逼道：“别看我是个老人，刚才在谈音乐的时候，那种冷淡反应很明显就让你露馅了，而且光附和我这点也很奇怪，卡里罗夫这么做可能是想顾及我的感受，那家伙实在是太见外了……”

原来老人告诉他那么多，并不是因为格雷想的那样，而是有着更为深层的理由。

总的来说，他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情报局高官的特派员，而这些格雷在之前根本一无所知。另外，夏琳让他送给老人的包裹，他原本准备在离开前再拿出来，现在为了不揭穿自己，他决定将计就计。

卡里罗夫，情报部门，政治色彩浓厚的地区文化交流，社会名流和高级官员出席，把这些串联到一起的话，就很容易解读夏琳所谓的担心了。

（“那个家伙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忍住了马上去找夏琳理论的冲动，顺水推舟承认的格雷，准备把别人给自己的新角色，好好地演下去。

正在这时，老人的手机突然响了，随后走开两三分钟的功夫，他又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不好意思，”他向格雷道歉道，“演出的萨尼亚国家剧团马上就要到了，我要去外面招呼他们。”

“院长你请便，本来我就打算一个人大致检查一趟，可以回去交差就行。”

“那我先失陪了。”

在相互点头道别后，格雷独自一个人在剧院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差不多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他才重新回到了咖啡厅。

“回来了啊……”一推进门，夏琳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调查出什么了吗？”

“啊，多亏了你的热心以及敏锐的直觉……”格雷并不打算立马揭穿她，现在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我就说吧，”夏琳听完后立马得意地向他炫耀道，“女性的第六感往往是致命的，应该说，即使在五公里远的地方，我都能嗅出从那飘过来的危险气息。”

“还真是了不起的能力……”格雷没忍住出声讽刺道。

“只是打个形象的比喻而已啦……”见对方一脸冷漠的反应，夏琳失去了继续开玩笑的兴致，“现在可以向我汇报调查的成果吗？”

“一共发现了三十六颗炸弹……”

“有那么多？！”

“嗯，有可能还有我没发现的，”无视对方惊讶的表情，格雷接着说道，“剧院里，在第二层的东侧和西侧共有九个贵宾包厢，每个包厢里有三个座位，我没有一个个拆开来检查，但基本可以确定每个座位都经过了改造，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所有座位上层与下层的结合缝没有完全闭合，之间留出了一道5毫米宽的缺口，我将其中一个座位拆了下来，里面藏了一颗压发式炸弹，只要上面的弹簧受力超过450N的话，就会引爆。”

“只要一个超过45kg的人坐上去就会爆炸......”

“因为座位中间空隙较小，炸弹做得比较袖珍，装药量只有50克左右，可足够将一个人解决掉了。”

“……”

“除去包厢里的27颗炸弹外，我在底层第一排座位的A2，A6，A9，A13，A26，A29，A33发现有相同的装置。后面几排就没有再发现了。除此以外，舞台上顶端的天花板夹层两侧有两颗拉发式炸弹。只要演出开始，前面的幕布拉开到一定程度，绑在幕布上的线受到拉力，扯断后就会爆炸。”

顿了顿后——

“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次没了空间限制，明明可以大量装药，制造一颗高破坏力的炸弹，可同样那两颗炸弹也小得可怜，估计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放在那儿的目的多半可能是为了制造混乱使用的。”

“座位上的三十四颗加上舞台上的两颗......”

即使是破坏力较小的炸弹，要是一起爆炸的话，那幅血淋淋的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形式的布局，”格雷分析道，“大致可以猜测，做这种事的人的目的，并不在于制造大规模的伤害性事件，或在演出时劫持剧院里的人质，他们仅仅是想趁这个机会定点暗杀掉几个目标人物，院长已经告诉我，今天的演出有很多政府人物出席，所以那些包厢里的炸弹完全能够理解，而第一排的布置却让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些座位上会坐些什么人，这些人也在他们的排除目标当中吗？”

“我想应该没这个可能，”夏琳摇头否定了格雷的推测，“除非是商业性的演出，在票上会有具体座位标明，像这种政治交流色彩浓厚的公演，只需要确认身份的话，进去后，座位都是随机就坐，根本没办法事先锁定目标……”

“只有第一排有炸弹，这一点又怎么解释，如果是无差别攻击的话，把装置尽量分散到各排座位，更能制造出恐怖效果吧？”

在考虑了一会儿后——

“首先，我觉得，你认为这次不太可能是大规模伤害事件的分析比较合理，如果以这个作为起点继续思考下去的话，就可以排除他们分散起爆点的可能性。这次的公演是萨尼亚那面派来的演员，我觉得有这方面的可能，就是除了包厢外，还有一些政治地位不太高的萨尼亚人会坐在第一排，也有可能是随行的工作人员，那样的话，这种布置就可以看做是随机性的，具体哪个座位引爆都无所谓，只要炸死的是萨尼亚人就可以了。那样的话，米莎，应该说是菲塔罗斯与萨尼亚的关系就会微妙起来，相信会给两国的外交之间带来麻烦，算是恐怖分子间接给政府施加压力吧。”

“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对萨尼亚人坐在第一排座位的座次相当自信。从这点上来看，在剧院的决策层甚至更高一层的文化部门里有对方的眼线在，才能了解到如此细节化的问题。”

“现在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一放，话说回来，你动了那些炸弹吗？”

“没有。”

“完全没有？！”

夏琳对格雷的判断感到不解，即使没有时间完成全部炸弹的拆除工作，起码部分失效的话，对后面的工作是有好处的。

“不是不动，而是不能去动它们，”格雷解释道，“假设剧院的对外全封闭工作到位的话，按照院长的说法，能有机会安装这些炸弹的就是——演出方的萨尼亚剧团，负责定期保洁的剧院工作人员，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内部包括领导层的其他所有人的可能性——所有能有权限进出剧院的人，这三方中肯定会有嫌犯，而且从装置数量上来看，要完成这样庞大的工作量，一个人肯定不行，我想起码应该是三个人以上吧。“

“你的意思是说……”

格雷点了点头：“在我走之后，不管是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会光明正大地再来剧院，要是发现了那些装置都被拆除了的话，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那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眼见已经抓住了敌人的尾巴，可因为各方面的限制而变得畏首畏尾，这样子是完全采取不了行动的，还不如说是和一无所知时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夏琳在叹了一口气后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到时候如果要同时对付那么多炸弹，一定会分身乏术吧，还是说你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的对策了？”

“嗯，”格雷没有打算隐瞒他的意思，“这次那些炸弹就这样放任不管好了，我已经放弃了。”

男孩忽然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夏琳没有插嘴，她还是一脸平静地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样子，她明白格雷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在停顿了一小会儿后——

“但是相对地……”说着男孩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很小的铁盒子，“我也在剧院里放了几颗自制的定时炸弹，位置和威力都比较安全，只要在那些炸弹引爆之前爆炸的话，就能间接让那些炸弹统统失效吧。”

“原来是这样，”夏琳点了点头，“由于剧院里允许使用无线通信设备，对方绝对不会放什么遥控类的爆炸物，而定时类和机械触发类都有一定的起爆条件，只要在演出开演前，或者说那些官员落座前引爆你设定的装置，察觉到事态的他们就会马上离开，而演出肯定也会取消，这样就算不用拆除那些炸弹也能达到目的。问题是，你的装置起爆时间必须拿捏到位，太早和太晚都不行吧？”

“这个对我来说倒不是难事，反正时间不要求很精确，而且到时候还可以二次调整，真正的问题是对方可能会伪装成观众混在人群里，到时候就算炸弹没爆炸，场面一旦混乱起来，或者被他们控制，那一样会很麻烦……”

“的确有这个可能。”

“总之就是这些了。”

格雷的汇报算是告一段落，但另一段“逼供”就要开始了，男孩以一副比刚才还要认真的表情——

“我已经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全部坦诚相告了，你也应该把自己藏着的那部分告诉我了吧，比如涉及到消息来源的那方面。”

“这个……”显然是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后，夏琳放弃似地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果然瞒不住你啊，明明我觉得自己的表现没露出什么破绽，看来你的第六感比我还要敏锐嘛……”

“和第六感没什么关系，我是从院长这儿听说的。”

“院长？”夏琳听后一头雾水的样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的情报源是不是来自一个叫卡里罗夫的人吗？在情报局工作的。”

“我可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夏琳被越弄越糊涂，“虽然在情报局的确有不少朋友，但这次的事情和那边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

她说的这些，把格雷弄混乱了。

见对方不说话，夏琳开始一五一十地坦白道：“事情的起因，是一个经常到我店里来光顾的客人，在前段时间突然变得非常奇怪，我知道对方是和反政府武装有联系，在聊天的过程中，他显得非常慌张而且语无伦次的样子，于是等他离开店里后，放心不下的我就在后面跟踪他，最后目击到了他和几个行迹可疑的男子会面的场景。在交谈当中，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但离得太远我没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最后有人掏出枪，朝那位客人身上开了两枪就匆匆离开了，我上前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断气，在临死前，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格莱尼城大剧院的名字……”

“你不告诉我实情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吗？”

“毕竟是和反政府武装人员接触，就算是写了报告也可能会被怀疑，到时候就麻烦了，所以我才打算对这件事保密。”

“万一曝光的话，”格雷反问道，“不就是我被一起牵扯进去了吗？看来你害我一次还嫌不够啊。”

“对不起！”夏琳闭着眼双手合十，诚恳地向格雷道歉，“可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

“……”

反正现在已经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了，被莫名其妙拖上“贼船”的格雷，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如果相信夏琳这边说辞的话——

“现在想一想的确是有些疑点……”

“那个院长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在格雷大致把情况说了一遍后——

“不会有那么碰巧的事情吧？！”

“就因为这样，我才以为是那个叫卡里罗夫的家伙联系你来办这件事的，然后他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在调查，而且人家是情报部门的，消息的来源也说得通。”

“如果是正规军的话，又怎么会找我来帮忙，他们起码有自己的排爆专家吧？”

“而且我觉得由情报部门派人来检查安检工作也不正常。他们不是只负责把得到的消息传达给安全部门，而具体的安检排爆工作应该是让安全部门负责才对。”

“是指那个叫卡里罗夫的人有问题？”夏琳领会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把整个事情串联起来的话，首先是你和那个卡里罗夫，同时以差不多相同的借口安排我和另一个人混入那个剧院，我是调查，而另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安放炸弹的嫌犯之一，又或者是奉命最后一次去检查那些爆炸装置的。因为预约在同一天，又没见过各方的会面人，所以本来就很忙的院长，意外地将我的身份给搞错了，以为我是卡里罗夫那边介绍来的。这样的话，那种奇怪的炸弹分布方式也说得通了，毕竟是情报部门，任何信息都很容易搞到手。很有可能，那个卡里罗夫就是这次事件策划者在政府内部的眼线。”

格雷总结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剩下的问题就是……”

“在另一个会面人身上吧，如果让他与院长见面，事情就会很快拆穿。”

“也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见面了。”

这种悲观的可能性也不能否认——

“如果还没有呢？”

格雷在思考了一会儿后：“我会马上回去那边，从外边监视是否有可疑的客人前来拜访，并尽量阻止，至于你的话……”

男孩再次停顿了一会儿后——

“能不能想办法让院长暂时消失一会儿呢？”

他说出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啊？！”

“比方说绑架什么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只是这样做难度很大啊。”

“那就尽量吧……”

在对方一如既往地敬业表情下，夏琳无奈只能勉强答应了。

“只有试试看，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啊……”

在临走之前——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给我马上准备一套摄像器材和一张能进场采访的记者证，后面的成败与否就靠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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