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色初始(1)

“吃点什么吗？”

哈罗德把菜单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小男孩，但他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接下。

“……”

虽说把他领进来了，可男孩从刚开始就一言不发，仿佛哈罗德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用尽量友善的样子继续提问道。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这种尴尬的气氛要一直持续下去。

哈罗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想要抽身又不能丢下男孩不管。

既然对方不回应他，那么也只有自己随便说些什么。

“听我同伴说，你是和父母一起从加米特斯来这儿度假的，那边我也去过，走了北部的科珀曼，梅奥和罗斯里弗这几个地方，因为工作的关系，呆了没几天就走了，本来是想好好旅游一番的。”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了。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提起这些，只是想......”

“科珀曼.”

男孩从口中说出这三个字。

对方终于开口了，哈罗德稍微松了口气。

“那是你的故乡吗？”

男孩点了点头。

又一阵沉默后，意外地这次是男孩先开了口——

“.......我看见了，在酒店着火以前……”

男孩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他抿着嘴，每个字就像是挤出来一样。

“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拎着一个大包走了进去，然后过了十多分钟，他从里面出来后不久，酒店就……”

“你怀疑爆炸是那个人引起的吗？”

“不会错的......”

虽然调查爆炸起因并不是哈罗德的职责所在，只是眼前这个孩子，总觉得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在哈罗德冷静的工作生涯中，少见地想多管闲事一下。

“能告诉我在爆炸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呆在父母身边吗？”

“因为妈妈病了，需要的药刚好用完，爸爸抽不开身，我认得路就一个人跑出去买药了。”

“也就是你刚离开酒店的时候，碰上了那个穿着黑衣服形迹可疑的男人，碰巧在买药回来后，又再一次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他？”

哈罗德试着从男孩支离破碎的证言中，总结当时发生的实际情况。

“这种地方客人进进出出也并不奇怪，你唯独怀疑他，应该不止是他形迹可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是电话，我断断续续地听清楚了几个词，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了‘任务完成‘什么的，而且手里的那个大包也不见了。”

哈罗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你现在怎么在这儿？我们出来的时候，听说你被警察接去医院了。”

男孩突然间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

哈罗德看得出来，对方在极力忍耐，他从未想到过在这种年纪的孩子脸上，可以看到大人才会有的复杂表情。

“哭出来不是更好吗？”

男孩拼命摇了摇头。见他这副样子，哈罗德唯一能做的就是转移话题，尽量不再提起这件事，这样他起码会稍微好受一些。

“你是逃出来的吧？”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医院。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等到筋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就这样在人群里漫无目的走着的时候，我又碰到了刚刚说的那个人……”

“你冲上去了？”

这次男孩摇了摇头。

“……”

哈罗德在心里暗暗吃惊，要知道，如果是普通小孩子的话，应该说即使是成年人，这种时候也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找人拼命了。

“那你是跟踪了他？”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看到他走进了这家酒店，我却被拦在了门口，接着就是碰到了你。”

了解大概后的哈罗德，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从里面出来过吗？”

“没有。”

“你觉得对方现在还在这个酒店里面？”

男孩没有说话，哈罗德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正因为是这样——

“总之先吃点东西吧，”他用菜单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如果不保持体力的话，接下来就不能胜任高强度的工作了。”

“.......“

听到了这句期待已久的话语，仿佛再也忍不住了一样，眼泪从男孩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作为对他建议的回应，男孩轻轻点了点头。

——————

差不多到了晚上九点——

“喂!”一进门的弗雷德里克，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他的反应也在哈罗德的意料之中，毕竟是自己从中捣鬼，把对方骗了回来。

“破坏别人的约会很好玩吗？你这个混蛋大叔......”

他以咄咄逼人的气势指着哈罗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和爱丽丝解释清楚的，要是她以为我有外遇了，因此要和我分手的话，我一定会用格洛克17，在你的脑袋上刻上她的名字，来证明我的爱......“

“那可真是扭曲的爱。”

哈罗德就像事不关己似地一笑而过：“我向你道歉，这并不是故意的。”

他以认真的表情看着几乎要和自己贴上的那张脸：“要是我有事拜托，你肯定不会这样乖乖跑回来吧，所以才借了拉塞卡的名义，说有突发的紧急事态。”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

“不过，说不定真会有什么事发生，就在这里......”

“……”

弗雷德里克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终于勉强可以把他的愤怒暂时搁置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哈罗德对面的沙发上，他的话语间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洗耳恭听。”

哈罗德无奈地笑了笑：“先从那个小鬼开始说起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遍指了指房间里的另外一间卧室

“刚才lauqrno认识的男孩子，正在里面安静地睡着呢。”

“你找到他了？！”

“只是在这里偶然碰见的，他说是在跟踪与那起爆炸案可能有联系的嫌疑犯。”

“你相信吗？”

“听了他的描述本来是将信将疑，现在差不多是完全确信了。”

他将手边一叠单子递给了弗雷德里克。

“后来我去酒店服务台，用拉塞卡给我的证件骗过了大堂经理，让他带我去看了一遍监控，同时还打印了一份昨天和今天客人的入住信息，这份东西我给拉塞卡看过了，我想你应该和他一样，会发现里面有让人感兴趣的地方。”

“……安东尼奥·达马希欧，还有维弗雷多·梅拉比安……”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也是各自所属帮派的首领，

“好好自己家里不呆，却偏偏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你的意思是说……”

“我大致浏览了一遍来客登记时的监控记录，大致可以确认出几个人……”

“不是一个人吗？”

哈罗德摇了摇头：“很遗憾，这次可能不是单单引爆炸弹那么简单了，对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男孩跟踪的那个家伙在内，预定了17层的有三个人，预定了18层的有四个人，预定了20层的有两人，我觉得可疑的一共有9个人，也许还有更多，而那两个Boss就住在19层，算是被他们上下包围了。”

“会这样直接硬来？”

“我想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这样安排的，如果万一炸弹失手了的话。”

“那你能找到炸弹吗？”

“还没有，现在找起来会比较麻烦。我看了下这个酒店的内部构造，放炸弹几个可能性较大的地方都被监控了，接下来只要主角到场，对方就会有所行动，我已经嘱咐过服务台，到时候他们会通知我们。”

“要是这两位临时不来的话……”

哈罗德自然也没有排除这个假设：“不来的话，我们就会相对轻松些，毕竟那样只要把这里炸飞，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

“达马希欧与梅拉比安，都算是波鲁菲诺家族的同盟。对方如果是海德拉奥特家族派来的话，把他们作为报复目标也是可以理解，但是总觉得刚发生了lauqrno的事件，波鲁菲诺家族应该有所警觉才对，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玩火吗？”

“只是同盟的话……”哈罗德笑了笑，“不就是合并他们最好的时机吗？而且还能进一步煽动对海德拉奥特的仇视情绪。”

“你是说波鲁菲诺家族明明知道，却还故意这样安排的？”

“借刀杀人后又能一箭双雕，说实话你崇拜的那位小天使，我算是领教了。怪不得那么年轻就能力排众议坐上家族的领袖位置。”

“你把我叫回来，是想让我帮你保护那两位大人，还是代替你干本职工作？”

出乎弗雷德里克意料的是，两样哈罗德都否认了。

“只是想让你把那个男孩子送回去。”

“送回去？”

哈罗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使这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弗雷德里克完全领会了其中所包含的沉重含义。

“……是吗.......”

“现在他举目无亲，而且一个人在国外，如果把他送回加米特斯驻亚兰宁大使馆的话，就应该能顺利回国并得到合理安置了。不过巴德莫和罗姆之间还有些距离，我是没办法把他送过去了，想来想去只能交给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但是……他的感受呢？”弗雷德里克反问道，“这孩子之所以会这么大胆去跟踪那个可疑的家伙，他是想亲自为父母报仇，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正因为这样，更加不能让那个孩子冒险。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我没有能保护好他的自信。”

“就算你这样说……”

哈罗德示意同伴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比起复仇，他现在更需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万一那个小鬼也出事的话，我想他的父母应该不会原谅我们吧。”

“……”

面对哈罗德的决心，弗雷德里克最终还是投降了。

“他会恨你的......”

“我知道，即使好好劝他，那孩子也不会同意。保险起见我在他的饮料里撒了点安眠药，趁着还有药力赶紧带他走，免得醒来以后麻烦。”

“好吧......”

弗雷德里克抱起男孩准备从房间里离开。

“那我走了。”

在他离开之前——

“你说，小孩子会一下子变成大人吗？”

哈罗德突然问出了一个让人不明所以的问题。

“啊？！”

“算了，没什么。”他放弃似地冲对方摆了摆手。

“真是怪人......”对方嘟囔着离开了房间。

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后，哈罗德用手掌拍了拍脸，算是振奋一下精神，那是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虽然对那个孩子很抱歉，但正因为这样，才需要连同他那份一起努力……”）

他在心里这样打定注意。

关上房门，哈罗德快步朝电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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