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城一片安宁。
蔺长卿早早去了宫里,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宫内乱成一团,各方宫眷纷纷在养心殿外跪成一团,大太监李忠义已经忙得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远远瞧见蔺长卿,走了过来,使个眼色,低声道:“现在这样,蔺相需得稳住朝中大臣,宫里的事儿,就交给咱家处理吧”。
蔺长卿闻言,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李忠义转身匆匆离去。
蔺长卿短叹一声气,心道:早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各方官员武将都在放年假,就像是缺了胳膊腿儿,什么都做不了。
周伯民站在宫外,眉头紧皱,蔺长卿缓缓走过去,低声道:“二殿下”。
周伯民挤出一抹笑道:“蔺相”。
蔺长卿小声道:“二殿下不必担心,有我和李公公,一切都安好”。
周伯民道:“蔺相国士无双,父皇很早就跟我说过,有您在,我没什么担心的”,他肚子里咽着一句话,始终没说出来。
蔺长卿点点头道:“那臣先告退了”。
蔺长卿走后,周伯民望着大雪,那个中年男人身,双肩斑白,头上落了残雪,走在大雪中,急促而沉稳,就像是扛起了一半的天下,一步一步消失在视野里。
李忠义悄悄出了宫门,躬身在周伯民身边,低声道:“庆王殿下”。
周伯民略有愧意道:“这段日子要劳烦公公主持宫中大小事务了”。
李忠义忙道:“哪里的话,殿下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老奴听,即便解决不了,也能一吐为快不是”。
周伯民叹息一声道:“大哥尚在千里之外,父皇如今又病倒宫中,感觉这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唉……”。
李忠义低声道:“不是还有您呢嘛”。
周伯民闻言轻轻一笑道:“我?”,半晌摇了摇头道:“论文治,远不及父皇一半,论武功,也在大哥之下,我又有什么用”。
李忠义朝大雪中努努嘴道:“那——不是还有蔺相和奴才呢吗”。
周伯民一愣,李忠义微微拱手退下,从宫墙西侧趟着小步离开,恍然间,仿佛撑起了另一半天。
周伯民眉头微皱,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猛然间转身看向李忠义,那个身穿红袍的大太监,就像是在这个宫里的一只硕大的老鼠,横冲直撞。
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张牌匾上的四个字:紫气东来,略有所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我有国士,天下无双”,眼中像是射出利剑,刺破了宫墙内的鹅毛大雪,看到了远在西北的大哥,周伯礼。
皇帝昏迷三天后,终于在那个天还未亮的辰时,宾天了。
周伯民身穿一身白衣,跪在灵柩前,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宣读着皇帝的遗诏,从自己站在宫门外望见紫气东来四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诏书上写的什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灵柩,忽然听见耳边蔺相的声音道:“陛下,接旨吧”。
猛然间浑身一颤,伸手从大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起身,回头,眼中已是溧阳王朝的百年天下。
“新皇登基,国号元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直冲天际,宛若一颗惊雷,炸响了天下九道三十六县。
西北,翻天了。
周伯礼一般神情,穿透了茫茫黄沙,一眼看见周伯民看自己的样子,兄弟二人各自默然许久,转瞬间,天下离。
“殿下,各路兵马已经收到了消息,此间共有天下兵马校尉共计五千余人投名状,大小将军共计二百余人,谋士千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伯礼呆看着眼前石遇春将军,再看看他手中的厚厚一摞投名状,低声道:“这东风,在哪里呢?”。像是问人,又像是问己。
猛然间耳侧响起一声高喝:“微臣曹子昊,愿为东风!”。
眼前一片茫茫,眼光扫过之处,尽是苍黄。
李惊云打开水壶,递给周初霁,道:“你喝吗?”。
周初霁低声道:“我不渴”。
李惊云咣咣咣喝了几口,却被周初霁一把夺过,心中微叹一口气:你不是不渴吗?
周初霁喝完了水,起身上路。
李惊云道:“不知道离有人的地方还有多远,曹先师也真是的,没有车马让你我二人上路,这时候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周初霁一言不发,只是抬头走路。
又听耳边传来声音道:“早知道先去南山道找辆马车了,如此走下去,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周初霁心里烦得很道:“你能不能不说话”。
李惊云吓了一跳,低声道:“哦”。
天气忽然冷了下来,地上卷起黄烟,起风了。
周初霁抬头看看天,低声道:“应该是要下雨了”。
李惊云左看右看,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又听周初霁道:“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避雨才行”。
李惊云挠挠头,不知道去哪里找。
“可惜我出来的时候没带琴,否则用天音术还可以查看一下四周有什么东西”。
始终听不见李惊云搭话,皱眉回身道:“你说话啊?”。
李惊云一呆,嘀咕道:“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周初霁一愣,直恨得牙痒痒,伸手去拧李惊云,李惊云痛的大叫道:“我去找我去找”。
周初霁缩回手,道:“快去快回”。
“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周初霁闻言,又伸出了手,李惊云慌忙往旁边跳了几步,躲开她那绝招。
两人走走停停,恍然间看到前面有个小院子,揉了揉眼睛,李惊云大喜道:“哎,有人家,有人家啊,我们快去躲一躲,等这雨过去了再走”。
说着立马打起了精神,走在周初霁前面,转眼间两人拉下一段距离。
忽然听不见身后脚步声,回头望去,周初霁正翻着白眼站在原地。
只好回身,背起周初霁,一路往远处院子走。
身上周初霁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女子到底是看上你哪好了”。
李惊云沉吟一番道:“或许她和曹先师一样,因为我笨吧”。
“老实,因为你老实”。
“哦”
走了一段路,那房子近在眼前。
天上落下小雨,打在身上一下一个泥点。李惊云撒开丫子往院子中跑,到了房檐下,已经是大雨。
院墙是用黄土夯实,外面贴了一层柴草和泥土的混合物,房子墙壁也是如此,这种形式的房屋在青冥山一代不常见,倒是在西北骊山大都是这种房子,屋顶却和南方大部分房子一般,用瓦片修葺而成,想必是久居在此。
闻声从房子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手捧着书卷,沉吟不止,见眼前二人,似乎吃了一惊,放下手中书册,拱手道:“两位可是来此间避雨的?”。
李惊云忙道:“正是正是,我二人走了好几天了,这里好大啊,一个人也看不见,又下雨了,恰好看见了先生的院子,便想来避一避雨”。
那中年男子请进了二人,给二人奉上茶水,多看了周初霁两眼。
李进云喝了些水,挠挠头道:“先生,请问有没有吃的东西,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带干粮,到今日每日里打些飞鸟,却怎么也吃不饱,已经饿了几天了”。
那中年男子一愣,哈哈笑道:“有的有的,二位稍等”。
转身出门去拿东西。
周初霁眉头微皱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惊云闻言道:“啊?奇怪什么啊”。
周初霁道:“这里荒凉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偏偏在此时有一间院子,难道不奇怪?”。
正说完,中年男子端着一些馒头走进房间道:“事出突然,没来及备饭菜,只有些馒头,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李惊云拿起一个便吃,道:“不嫌弃不嫌弃,有的吃就行了”,吃的嘟嘟囔囔,周初霁见状,也伸手拿起一个,却吃的不多。
中年男子道:“不知二位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李惊云道:“我们从……”。
周初霁忙道:“我二人从山里来,要去此间最近的县,买点东西回来”。
中年男子闻言笑道:“两位不必瞒我,我乃画师吴道子,想必两位略有耳闻,方才进来之时便见二人身上有两道气,有些好奇,才开口问的”。
周初霁一惊,画师吴道子她没听过,不过倒是听过画圣吴道子。
忙道:“原来是至圣前辈,晚辈有礼了”。
李惊云一呆,口中馒头还未咽下道:“什么画师画圣的,我怎么不知道”。
吴道子哈哈大笑道:“不知也好不知也好,知道了反而不好说话”。
李惊云把口中食物咽下道:“我叫李惊云,南山道不良人,负曹先师所托送周小姐回家去的”。说完,看着吴道子,又吃了一口。
周初霁道:“晚辈周初霁见过至圣”。
吴道子笑道:“原来是周家的小姐,怪不得身上有股王气,倒是这位小友看不出来是何气,只觉得见过”,半晌摇摇头。
李惊云闻了闻身上道:“许多时间没洗澡了,确实有股味道”。
吴道子笑道:“倒不是那股气,我看小友有天人之象,倒像是大道初开的气”。
李惊云摇摇头道:“那我不知道了”。
吴道子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处”。
李惊云摇摇头,将口中食物咽下,道:“义父教了我一些刀法,黄大哥教了我一些剑法,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吴道子心中一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草坪上的人,这就不奇怪了,当初显道之时,三山五岳,四大宗门,魔尊剑仙,下四道执牛耳者皆有撑天之功德,在下不才,出过一份力,怪不得你二人可以看见这荒原中的院子,原来是有福缘在身”。
周初霁听得云里雾里,李惊云道:“黄大哥说机缘有一份算一份,都是写在功德簿上,哪日遇见了便是有缘,之前的全要算在里面,我太笨,听不懂什么意思”。
吴道子闻言道:“是啊,天道茫茫,自有定数,能见到大道初开,是我等的福分,可不是有一笔算一笔,皆算在了账上,倘若在下晚生个几十年,这开天创道的壮举,又怎能亲眼看见”。
又道:“两位既然路过我这入梦斋,不妨在此间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与在下论一论这天下大道?”。
李惊云想了想道:“不行的,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去的晚了怕曹先师怪罪”。
吴道子道:“万般机缘皆由天定,既然不肯,那也无法勉强”。
又看了看周初霁,突然眉头一皱,掐掐算算,片刻轻轻一声喟叹:“唉,该来的总是要来,但愿天下无恙……”
低声道:“此后百年,满天下文武之士,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在下隐居入梦斋数十年,本以为可以避了这一场因果,没想到,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随即看向周初霁道:“周小姐随我来一趟”。
山河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