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景程打了个哈欠，短短的一百米，他已经打了三个哈欠，眼神都有些飘忽，然后他找了个话题：“明天我领你去转转吧，这回是真的了，不耍你”

她抬起眼皮问：“去哪转？”

江景程看着她，神色轻佻：“这种时候你不是只需要一脸羞涩的说好不就行了”

此时苏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这是idiot才有的行为，万一你把我卖了，我也一脸羞涩的说好？”

江景程开笑：“还好我看多了美剧，否则连这个单词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苏笺很迷惑的说：“这有什么可自豪的”

江景程发现自己的冷笑话没能逗笑她，面色瞬间恢复正常：“说明我爱国”

走到一栋公寓楼面前，苏笺用手指了指：“就是这里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回去玩吧”

江景程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身，神色渐暗，在路灯的照射下，他原本漂亮的眉眼有些过分的锋利：“表妹，你可真不一般，被绑架过还敢一个人单独住，大晚上的一个人单独出来走，甚至还不愿意让我把你送到家”

苏笺也看着他，不卑不亢：“我就是不习惯而已，你要是想上去坐坐也可以，不是每个人都要得PTSD的，嗯……我亲爱的学富五车的表哥”

江景程神色瞬间一变，笑道：“明天带你去江边玩玩，记得涂花露水”

勾了勾嘴角，苏笺转身上了楼。江景程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三伏天的夜风真的有点冷，不知道那里冷不冷，东南亚应该不冷，据说是热带气候……

“跨过横断山就是了”少女在夜色中低声说。

他追问：“哪里？”

“我的家，跨过横断山就是了，那里有大片的棉田，一望无际，白茫茫的一片，跟雪似的。可是现在全都用来种罂粟了，那种火红颜色真令人讨厌，白色的棉花明明更好，还可以用来做棉衣，冬天的时候暖和得很……”

阔叶林里，周围都是知了在此起彼伏，还有男人们的呼噜和磨牙，他们两个坐在一块巨石旁边，挡着风。说着这些平平无奇，却格外令人心安的话……

江景程说到做到，第二天是周末，专门起了个大早开着车去苏笺的公寓楼下，六点多就跟催命似的发信息。夺魂索命铃，把苏笺从睡梦中强行拖了出来，此刻江景程还发了一条朋友圈：“美好的周末清晨，我来带我亲爱的表妹去游玩，这小懒虫还没有起床哦！”附带一张他英俊帅气的脸与苏笺的公寓四十五度合照，特地把苏宏邈和苏玉玲从他的屏蔽名单里拿出来。

苏笺：“……”

她无奈的起来，背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痕，似乎才愈合不久，粉色的新肉与洁白的背部格格不入，蝴蝶骨突兀的立在背部——她太瘦了，跟棵瘦骨嶙峋的竹子似的。

拉开窗帘看着楼下的江景程，她静静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去洗漱，等下来的时候，江景程已经在车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了，苏笺在车窗外观察了一下江景程，这个人长的很帅，高鼻梁、深眼窝、长睫毛，宽肩窄腰，腿长的要命，这种相貌的人苏笺只在玛丽苏小说里见到过。她满足了眼睛的需求，才轻轻敲了敲车窗。

江景程从睡梦中惊醒：“哟！大小姐您终于下来了，再不来我估计就睡过去了”

上了车，苏笺漫不经心的说：“你一大清早的来轰炸我，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她把头发放下来，又戴上了口罩，全副武装的跟要去打劫银行似的。

江景程一边开车，一边道：“这两年邺城环保抓得紧，雾霾没那么大的，你这全副武装的跟哪个明星微服私访似的，小心更招人看……”

苏笺默默地拿下了墨镜……

邺城环城的就是澜沧江的一条支流的大坝，江流平缓，江面上还有鸥鸟，有些人在卖着鸥粮。江景程带着她到一处观景台上坐下，笑道：“怎么样，见过这么长的江吗？一会儿带你去坐船，还能钓两条鱼呢”

苏笺去买了瓶苏打水，坐在观景台上，闻言笑道：“这不算湄公河最激荡的地方，最急湍的地方，人掉进去，不过一两秒就不见踪影了，到处打着旋涡，跟会吃人似的，你应该试着去那里游一回”

江景程看着她：“我有事儿没事儿去那里游干什么，又没有毛病”

苏笺看着他，微微诧异的仰起头，战略性的表达了一个含义“哦~”

他无奈：“囡囡，你还真挺欠的啊！”

苏笺皱眉：“买你的船票去吧，叫什么南南北北的！”

江景程大笑，这也算是扳回一城了，他过去和买票的大爷搭茬，说着东南西北满天跑的话，苏笺的手机里突然发来了一条短信：“好吧，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笺松了口气，她独自一人坐在江边，孤零零的看着波澜不惊的澜沧江面，轻轻开口：“我还是觉得雅鲁藏布大峡谷比你更难游一点”，手里的苏打水瓶被慢慢捏紧……

两个人坐在船上玩了半天，还钓了两条鱼，但是最后，江景程又给放了——因为那个鱼要钱。被苏笺好一顿嘲讽，江景程已经拿准了苏笺的脾气，一旦他夸下过海口的事情，只要是有半点和预期对不上，他这个表妹就嘲讽力max，跟个小孩似的。

经过一天的相处，两个人的关系从“你好，见到你很高兴”成功进化为“又是你丫，真倒霉”，分别时候江景程还有点单方面的依依不舍。单方面的，因为苏笺走的贼快，连再见都没和他讲，就匆匆上楼了。江景程撇了撇嘴，驱车离开，苏笺跑着上楼，在楼道拐角处的一个垃圾桶上大吐特吐。

刘建伟从拐角里走出来：“你的状态确定可以吗？”

等她吐完，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冷淡道：“不要总想着给我下定义，刘队长”

刘建伟憋着一口气：“邺城有什么好的，你哪怕是死也要留在这？你的状态很不稳定，今天看到江面你就……”

“——你跟踪我”苏笺冷冷的看着他，刘建伟尴尬的搓了搓手：“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笺摇摇头，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楼。走了一截又转回来对跟着她的刘建伟道：“我没心情招待客人，请回吧，还有下次还是不要让人跟着我了，平白无故跟个大小姐不让人起疑吗？你知道我的性子，不高兴了可能让你也不高兴”

刘建伟咬了咬牙：“但是我想跟你说，你留在邺城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哪怕上面同意你留下来，那肯定也得过几年，等你的身份完全干净……”

还没等他说完，苏笺站在楼道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削薄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可能还不知道，康远已经答应了”

刘建伟瞪大了眼睛：“康厅长？为什么，为什么会……”

苏笺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在那一刻，刘建伟有一种十分羞愧的感觉，他甚至无法直面上司做的这个荒唐的决定，他无力的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各取所需而已”苏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往上走了，留下刘建伟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楼道里。过了半晌，他彷徨的蹲在楼道上，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能拼呢？战友死了，埋都不用埋，就能继续前行，你们不会痛，别人就不会痛的吗？为什么要前赴后继的去送死呢？为什么要把那些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留在横断山呢？那里多冷啊，他们会想家的啊！他们拼死带回来的姑娘，你们还要推进去吗！那他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

老旧的工业区里密密匝匝的住这些农民工，这里破旧的很，道路又坑坑洼洼，治安很麻烦，摄像头也是一般活不过三天。啊志捋了捋黄色的长发，又把手伸进怀里把货掂了掂，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今年才十八岁，满脸的青春痘，稚气未脱，但是在昌阳片区已经是出了名的头头了，原因倒不是他有多能打，只是因为他是“那边”来的人，这里的人一听他的来头，就怕得要死，不费吹灰之力就成老大的感觉真是好！

昏暗的路灯杆底下站着一个人，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旁边是敲碎了的监控屏幕。阿志看到他，又看了看那个监控头，笑了：“哟！哥们这是要来找麻烦啊？”

那个人从黑暗中出来，十八岁的啊志发育不好，营养不良，才一米七，跟个瘦猴似的，可是这个人长得甚至还没有啊志高，他从黑暗中出来，用沙哑的声音问他：“啊苦在哪？”

啊志一惊，立马道：“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愣了下，然后快步走到啊志面前，啊志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撂翻在地，他的脸被狠狠地抵在地上，双手反后被扭住，他还没痛呼出声，就听那个人痛恨且愤怒道：“是你告诉刘元破的！”

啊志一惊，连忙反驳:“不是！不是我！”

那个人怒骂：“那你怎么来中国了？你不是在横断山下接应吗？”

啊志一愣，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个林风呼啸，漫山遍野都是献血的晚上，他被吓的几乎痉挛，痛呼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放过我吧，不是我啊！是啊柒，是她，是她告诉刘元破的！”

那个人轻轻笑了：“啊柒死了，她掉进澜沧江了，你想怎么编排都可以啦，啊志，人犯了罪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江景程拿着调令，神色诡异莫测，半晌他对旁边的李峰道：“这算走后门吗？”

啧啧了半天，李峰艳羡：“羡慕羡慕”

刘建伟把调令一把夺过：“又不归你管，你急什么”

江景程摊手，一脸无所谓：“还好不是归我管呐，不然可能得被我训死，让老杨管吧，虽然他可能过不了几年就退了，唉！到时候苏大小姐估计就是市局有史以来升职最快的人员了，对了，她考公务员了吗？”

四周安静.jpg

江景程大怒：“这特么也能进来啊？市局这么好进的？连TM公务员都不是，你让那些拼死拼活的实习生怎么想！”

恰好路过的实习生小马：“……”

刘建伟抽了他一下：“你丫小点声能死啊！人尽皆知不是给你表妹丢脸吗？”

江景程气的想抢那个调令，但是刘建伟立刻后退三步：“人今天下午来，我看你这样，也不能去接了，让穆小洲去”

穆小洲从电脑前抬起头：“是！”

李峰哭喊：“队长，我尊敬如布尔什维克希望之火的队长！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不再是你心爱的晓峰了嘛！”

刘建伟走进办公室：“得了吧，你这个布尔什维的敌人，你就是黎明前的最后一道黑暗，无法闪躲的软刃。看似马屁实际滑的一批”

“我怎么觉得队长这句话不像是出口成章”李峰疑惑的看着江景程：“倒像是蓄谋已久”

江景程翻了个白眼：“走开吧，你这个队长的晓峰，碍着你副队的眼了”

李峰大喊：“江哥，我热爱如斯大林格勒的江哥！你也不再要你忠心耿耿的小李子了吗？！”

穆小洲把脑袋从电脑前抬起来：“峰哥，你太舔了”

李峰抽了下他的脑袋：“哥这叫认真服务于每一位领导，不懂别乱说啊”

穆小洲撇了撇嘴，他看着面前苏笺的档案，疑惑道：“这大小姐的面相不太好啊”

李峰坐在他桌子上：“哟！还会看面相呢？看照片有什么意思啊，来给哥看看要不”

穆小洲翻了个白眼：“哥，我说真的，你看苏笺的面相，白眼仁多，嘴角下垂，腮骨横长，一看就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性子执拗还受过很多罪的，和苏局长宽和福佑的面相不一样，乍一看也看不出这俩是父女”

李峰立马给了他一栗子，骂道：“小兔崽子不要命了，你这是在诅咒你顶头上司的表妹，你终极boss的女儿，干不干了？”

他转头看着档案上苏笺的两寸肖像照，应该是最近才照的，苏笺的状态好了很多，但是她的皮肤呈现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病白，整个人瘦的出奇，有一种风吹大一点她就随风而去的脆弱，苏笺俏丽的容颜在画面上，却没给人美好的感觉，像是遗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冲出了屏幕，直直看到他的灵魂，李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嘴里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妖魔鬼怪快离开，满天神佛保佑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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