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本粗人

人都有一种坏习惯，但凡哪里有点小热闹，总会有人去凑；比如说你某天站在大街上，闲极无聊想搞点恶作剧，把头伸直点，仰望天空，只要你能够坚持一分钟，保准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的人都会抬头往天上看，即便天上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叫好奇心。克忠却认为，这‘铺金花’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他在这儿站了还不到10分钟，便发现至少有20余人陆陆续续往这边走来，目的无非是要看人铺金化，把那个原本就十分拥堵的‘战斗’圈子围得更厚了。

来看铺金花的人当中有不少认识彭猛，过来打招呼，彭猛给克忠介绍；什么六盘水的，毕节的，赫章的，安顺的，黔南的，这些人几乎全是贵州过来的老乡。看看时间不早，彭猛说道：“兄弟，你就在这里安心撵车，三哥上的是夜班，有两天没合眼了，我得回去眯他娘一会儿。”彭猛走前给了克忠一把二十六隔他房间的钥匙和一百块钱，又交待了王罗筛几句：“不能老是偷着赌钱，赌钱是会上瘾的，你拖儿带崽的出来打工不容易，赶紧去撵车赚点钱养家活口才是正路，如果你屡教不改，我只能把你赌钱的事情给嫂子汇报了。”王罗筛保证道：“只是偶尔娱乐一下，其实没把打牌当正事的，放心吧老三，别给嫂子说啊！”彭猛再三叮嘱：“你娱乐归娱乐，我也管不了你，可你千万不能带坏我的兄弟彭克忠，他还是个学生。”王罗筛笑道：“好了好了，‘老奶奶’，你这话越扯越长，没完没了了，赶紧滚吧！”

彭猛终于走了。克忠直送到马路上，依依不舍的分别，彭猛道：“你回去吧，兄弟，叫王罗筛带你去撵车，有什么问题给我说。你先习惯一下这边的生活，如果这活实在干不下来想回家，三哥随时可以给你买车票。中午吃饭你就在外面凑合着吃一顿吧！这里离二十六隔远，晚上我上夜班，你回去自己整东西吃。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师范生一一答应了。

三哥彭猛走后，克忠回到小树林里，王罗筛那群人又开始赌上了，克忠挤到王罗筛身边观看了几分钟，见他没有歇手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罗筛哥，你不是说不打牌了吗？怎么又‘开战’了。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撵车呢！”王罗筛把三张纸牌放到眼皮底下一张张挪开来看，嘴里说道：“再玩几把吧！今天手气真他妈背。撵车不用我亲自带你，这活容易上手，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师傅。”这时王罗筛看清了手上拿的是三张小牌，骂了声真他娘的倒霉，把牌扔了，站起身来大声喊道：“麻老黑，麻老黑，你狗日的死哪里去了，赶紧过来。”

一条三十来岁的矮个黑汉快步如飞跑过来，说道：“罗筛，什么事啊？”

王罗筛指脚划手骂道：“我才给你狗日的讲了不到三分钟，让你带这个大学生彭克忠到磅秤那儿去等生意，你耳朵塞驴毛了？把老子的话当屁放是不，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麻老黑赶紧解释道：“罗筛啊！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正是要去找彭克忠吗？你玩，你玩，我不打扰了。我带他去撵车，放心吧！你的话我怎么敢不放在心上呢！”

王罗筛命令道：“马上带他去，他是新手，照顾着点。”

麻老黑点头哈腰，连声回答没问题没问题。

王罗筛吩咐完后又坐了回去，开始了下一轮的‘金花’战斗。

师范生漫无目的，只好跟着麻老黑走了。

路上克忠问道：“麻大哥哪里人？”

麻老黑显然还在生气，没好气地道：“老子不姓麻。”

克忠吐吐舌头，道：“他们叫你麻老黑？”麻老黑满脸的不快，道：“是呀，因为老子脸上有麻子，人长得黑，也不知是哪个狗日的给老子取了这外号。其实老子大名杜光周。”

克忠笑道：“那么我是叫你麻大哥好呢，还是叫你杜大哥好？”

麻老黑不耐烦道：“随你鸟便吧！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克忠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叫你麻大哥吧！麻大哥听起来更亲切些。”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磅秤旁边，麻老黑问道：“你叫彭克忠对吧！弱不禁风的，他们说你是个大学生，还在读书。你说你一个大学生放着书不好好读，怎么跑出来干这种苦活。”

克忠认认真真回复道：“我是水城来的彭克忠，但不是大学生，在六盘水读师范，这不放暑假了嘛，家里穷，没有下学期的书学费用；本来到通海来，原是打算进钆钢厂的，可我三哥说，钆钢厂的活我干不了，再说现在人家厂里不招工，这才到这小树林来跟着你们撵车。”

麻老黑道：“你三哥是彭猛吧！他人不错，只是抠门了一点，赚到钱不舍得花，全往家里寄了。他没有王罗筛坏，王罗筛还收我们的保护费，一天要孝敬他8块钱。你三哥说得没错，钆钢厂的活你是干不了，我之前去干过两天，受不了，后来就再没有去过。”

克忠注意到麻老黑说的王罗筛收保护费这个细节，奇怪道：“怎么能收保护费呢，这不成黑社会了嘛！”麻老黑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是我们心甘情愿孝敬他的，他也不是每个人都收，大概也只有十多个人孝敬他，我们这些人老实，不喜欢拉帮结派，偶尔难免会被‘老威’欺负，有时也被当地的‘回子’欺负，如果我们吃了亏，他就带人给我们讨回公道。那8块钱是我们自愿交的，他并没有强迫我们；如果不交他也不勉强，只是受到欺负找他，他就不再帮忙了。看你是个本份人，这话咱俩说完就丢了，莫要传出去。”

克忠点头道：“知道了，难怪他不出来撵车，坐在哪里赌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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