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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

这是个荒芜的世界,骇人的深渊横卧在支离破碎的地面上,漆黑的灵魂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让人窒息——无数次,洛逸泫在深邃的梦中踏足这片土地。

也许它是活的,洛逸泫拼命地奔跑,却逃不出它的怀抱,悚人的笑声在背后回荡,仿佛冰冷的刀锋,将他的背脊割得血肉模糊。洛逸泫可以感受到它的心跳,在自己的脑海中迸响,好似晚杭国牛毛般连绵不绝的细雨,又好像蓄势待发的活火山。

脚下的土壤显露出胭脂似的颜色,浸染着不知源头的血。

洛逸泫把头缓缓地抬起,看着远处摇摇欲颓的宫阙,在虎狼般凶猛的炽焰中挺直了身子,扬起了高傲的头颅,好似在跟他无言对视。不知过了多久,赭红色的宫墙轰然倒塌,残烬四溅,眼前一片迷蒙。

尚显稚嫩的男孩披着宽大的黑色九龙袍,将祭祀所用的九旒平天冠稳稳地戴在头上,提起坠地的袍沿,跨出高大的门槛,对洛逸泫怒目而视。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眉宇间仿佛孕育着摧天灭地的怒火。

洛逸泫茫然地望着他,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柄漆黑如墨的剑被他紧握在手中,仿佛太古的凶兽,肆意地吞噬着日月星辰的光芒。

他将剑高举过头顶,回首望去。

身后,万军怒吼。

剑若游龙,毫不费力的刺入人体,男孩润玉般的小手死死地抓住剑身,眼中充满悲愤之色。那是个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眼神,悔恨,不甘,宛如一头垂死的狼临了时所倾泻的,人性的光辉。即使是最老练,最无情的猎手也会为之动容。

玄黄色的天空像是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漆黑的物质流泻出来,如同一方打翻了的墨砚。

一声突兀的巨响,仿佛惊雷轰鸣,灿烂夺目的九颗星辰如剑锋划破长空,携带着摄人心魄的赤红,将天穹引燃。

一切都猛烈地燃烧起来,熔铁般发散着热量的空气让洛逸泫几乎无法呼吸,他抱着男孩冰冷的尸身,站在殿门前看着魔鬼般不断逼近的灼热火焰,不知所措,而数以万计的枯骨于火中傲立,托着手中的帝星紫恒冉冉升起。

“紫恒,”男孩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九星动,天下乱……那又如何?我们之间,还远远没有结束!没有!”

洛逸泫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化作云烟,飘然而去。

“九星坠地天下易,赤地千里风云起……披戎装,戴甲衣,血撒黄土兮,慈母啊……儿郎征战为社稷,残魂何必归故里?”凄凉的歌谣在风中回荡,好像不还的征人们在厉声呼唤,于无边的虚空里传颂,久久不绝。

“阿泫!王弟!”洛逸泫猛然惊醒,那首自冬王朝隆盛年间便被冻民们广为传唱的民谣,让他难以轻易忘却,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定下心来。他一直以为,那是冻民们用来铭记“开天人”伏狼王和他手下悍勇忠诚的勇士的方式。

于太崇纪被冻民推举为王的洛定稷,北域的开拓者,洛家的先祖,曾一手建造了伟大的珑冰城,它屹立千年不倒的城墙,是所有北方人顶礼膜拜的圣物。

所以这首曲子便是歌唱先爷爷的功德的吧?洛逸泫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可是《北荒录》上可从来没有提到过先爷爷有什么黑剑,那可是古帝上阳氏下令编著的史书啊,难道会有什么疏漏么?

“喂!弟弟,怎么不理我呢?没睡醒啊?那我走了啊!”沉寂了许久之后,木扇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啊!大哥,来了来了!”洛逸泫听到兄长的呼喊,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把门打开。

“啊哈!”洛逸洺大跨步地走进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洛逸泫,“弟弟,你好像还没穿衣服啊……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小情人没来得急送走,给藏被子里了?”

洛逸泫双颊一片血红,把锦被一把掀开,以示清白:“哥,你大清早的来干嘛?梦还没醒呢就被你污蔑,要是被爹听到了非得动手不可。”

洛逸洺笑了一下,抓起红木案头上的安州七里香,给自己满上一杯:“你还怕老爹啊,这么烈的酒明目张胆地摆在床边,我要是爹,肯定会以为你故意挑衅他的权威。再说了……”

洛逸铭摇了摇鎏金玉瓶中的残酒:“酒是哪来的,我跟你都心知肚明。那些泥坛子可要处理好了,被人发现了我跟你都没好日子过,爹可不是惯孩子的人——能让爹捧在手心里的也就只有尘妹妹了。”

“你悠着点……”洛逸泫提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喊到。

“咋啦!喝你杯酒是看得起你,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弟弟?这么点东西还斤斤计较。”洛逸洺一仰脖,倒下一大口酒,擦了擦嘴,连喊痛快,“你是不是忘啦?再过几月就是你的成人祭喽,听说这会儿爹正忙着去长嵘述职,可惜啊,要是祖爷爷知道你祭前就‘开了光’还不得气死?”

“你少说两句行不?我知道你牛,好哥哥,十六岁没过就有了女人!”洛逸泫穿好了衣服,一个鲤鱼打挺从铺上翻起来笑骂道。

“呀呵,上清学子什么时候也说得出这种俗不可耐的话了?”洛逸洺贼笑道。“读书人身可死,节不可辱。”洛逸泫咕哝了两句,把礼服的扣子一个个系好,从床上拽起那件雪狐皮围领,扣上洛家的翻云胸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对了!逸宸呢?”洛逸泫突然发问,“我听说他昨天刚从望雪回来。”

“嗯?你问他干什么?那个家伙,估计现在还乖乖地窝在宅子里。要我说,成天隐忍有什么用,他不过就是个**。况且,洛家还有我们两个,不说压死他,让他武不成文不就是一点疑问没有的。这样的**,看他都是污了我的眼,真不知道雪圣留他一条狗命干嘛。”洛逸铭叹了口气,仿佛对父亲有天大的不满。

“不错,就算是私生子,他好歹也是流着翻云之血的男人,一天到晚娘们似的。常言道,文能治御平天下,武能安国定家邦,他读书我不反对,”洛逸泫啐了一口,“可是在我璇北,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只能被冻死。”

“他要是冻死,那我肯定为他披绸挂锦,敲锣打鼓。”洛逸洺调侃道。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仿佛一群身着羽衣的仙子,手执狼毫,在青色的琉璃窗上绘下一朵朵凌厉而优雅的冰花。时不时地有粗砺的冰砂拍打着窗面,刻出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洛逸泫呆呆地望着飘落的鹅毛,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哀:“大哥,我不想参加……”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由得了你。”洛逸洺诧异道,发泄似的又灌了一口杯中醇香的美酒,“你不怕死,也要为为兄考虑考虑啊!你要是不参加,不出所料,第二天我就得跟你一块儿亡命天涯。”

“为啥要连你一个?”洛逸泫不解地问道。“哈哈哈,你傻不傻?你是我弟弟,就是天塌下来了,你哥都跟你一起担!”洛逸洺挽袖,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不过,为什么不想参加啊?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去南城那家看看么,等你成年了……”

“我,终究是次子吧。”洛逸泫沉默了许久,“恩师早已为我安排好了前程,大哥不需为我忧心。只是……以后阿泫若有能帮到大哥的地方,大哥尽管开口,我定不避刀枪,倾力以助。”洛逸泫禁不住紧紧攥住自己的右手,刹那间,他仿佛握住了天地苍生。须臾,他松开发白的手指,低低地叹了口气,双目失神,好似雪圣岭中失去意识,四处徘徊的游魂。

“别气馁啊,指不定那天雪圣他老人家见我少年英雄,召我去见他,封我个圣职。到时候,你这个可怜的凡人就只能继承爵位喽!”洛逸洺摇了摇头,笑意不减,“人生不易啊,及时行乐才是正道,老苦着一张脸干什么嘛。某些人看你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可别辜负那些人,更别辜负你自己。”

某些人,是指哪些人?洛逸泫舒展身子,好像摘掉了束缚的铁环,他回想起澜林出猎的那些日子,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暖意。

北域的许多习俗都无愧蛮土之名。

年满十岁的北地男孩,都会被送入澜林。在这为期半月的试炼中,孩子们将会彻底脱离长辈的庇护,凭借所学的技能在雪与狼的领地中挣扎求生,即使是公爵的儿子也不例外。试炼以狼首为评价准则,只有获得狼首的男孩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拥有十四岁时举办成人仪式的资格。

洛逸泫与长他两岁的哥哥同行。

初些日子,两人一无所获。短矛般的雪碴夹杂在雪花中飘落,偌大的林子里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长青树舒展错落的枝杈被北风拨弄着,那些苍老的枯木仿佛正低声交谈。

大雪掩盖了狼群活动的一切痕迹,两人既闻不到北地狼皮毛腥骚的气味,也没发现它们利爪踩踏留下的足印。直到末三天,两人才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大的北地狼群。

梁木短弓的硬弦被洛逸铭拉开,他早已经渴望着像父亲那样猎取自己大氅上的皮毛。墨色尾羽的箭矢破空而出,钉入狼首,炽热的血液喷涌而出,乳白色的雾气在雪地上氤氲。这没能完全开弦的箭,让受伤的北地狼背毛炸起,青玉般的双眼染上一层血色。

“嗷呜——”巨狼仰天长啸,刹那间,上百条壮硕北地狼从它身后的长青木林中缓缓走出,压低了自己的头颅以示臣服,它们丰润的皮毛与积雪融为一体,露出深黄色刀尖般的利齿。

洛逸铭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拉着弟弟转身就跑。狼群如同追魂的猎手,紧紧相随,两人不敢停步,直到被群狼逼上那个断崖。

“我们啊,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想看的东西,可惜……”洛逸泫清清楚楚地记得哥哥握刀的样子,他因长年累月练武而显得粗砺的双手,比脚下的厚厚的雪被更白,好像要把紫衫木磨制的坚硬刀柄捏碎,“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一刻,他宛如巍峨的山岳,矗立在洛逸泫面前,剑风与狼嚎声并起,锋刃连斩,每次都能准确地刺入巨狼的要害。

“就是因为没法报答你,所以才帮你挡下那一爪,”洛逸泫轻轻地抚摸着左胸上那三道长疤,感受着疤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热量,抬步走出房间,“我的好哥哥啊。”

珑天宫实是个无聊至极的地方,到处都是不加修饰的石筑长廊,深色的橡木地板被打磨的光滑如镜,在油灯橘红色微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走廊两侧则是自营造之初便从未修葺过的石壁,涂抹着一层渗人的灰白,默默地注视每一个走过长廊的人,不论贫富贵贱。唯有飞花殿上挂着默太祖亲笔所书“山河铁壁承国玉柱”蛟刻鎏金匾,才能提醒觐见的人们国主显赫的身份。

一眨眼便是万年的寂寞,这些又冷又硬的石头会感到无聊吗,它们会不会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谈天说地呢?洛逸泫半开玩笑似的寻思道,也许它们从来不曾回避过,只是我们听不懂另类的语言罢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上了那座青石复道。高耸的阑干似乎并不能阻挡外面清冷的空气,洛逸泫不由得微微一颤,越过阑干,目光放向远处,依山而成的珑天宫赋予了他极好的视野:越过重重叠叠的碧瓦,霜君峰在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早起的人们仿若蝼蚁,在城下缓缓挪动,错落的楼阁间夹杂着低矮的民居,长而宽阔的伏狼大道如同一条舒展身躯的巨龙,笔直地穿过街市,它的利齿正好抵住珑冰城的御土门,似乎要吞尽一切来犯之敌。

“可惜,”洛逸泫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遗憾,“入夜以后,城里那些大酒肆陆续开张,文人墨客举杯相邀,红粉相伴,隔窗看赏万家灯火,遣词造句,明月清辉相随,才叫个自在逍遥!唉!我起来的可不是时候啊。”

他亦步亦趋地爬上远鹰塔。

顶楼上有个古怪的老头,不知是没有名姓还是不愿提起。洛逸泫曾听珑天宫里的用人说,他的年龄怕是与自己的爷爷相当了,却成天形影相吊。洛逸泫又记起小时候无意之中登上远鹰塔,正是北原一年四季里最冷的时刻,即便穿了三四件厚厚的棉衣,尚且被珑天宫的老宫人劝阻,不让他外出。洛逸泫只得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偷偷溜出来。

当他气喘吁吁地登上最后一层石阶时,眼前的男人让洛逸泫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个人悠哉悠哉地搬了张残破不堪,在北域摧金断石的寒风中嘎吱作响的四方凳,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珑冰城的最高点。

他身上仅有一件老旧的皮衣,虬结的筋肉裸露在外,被十里飞花打得通红,陪伴他的也不过是怀中一葫芦冰冷的劣酒。单薄的影子迎着将落的斜阳,渐渐拉得长了,洛逸泫却屏住呼吸凝视着他,一刹那,他的身后有上万个披挂整齐的军人若隐若现,他们用早已熟识般的语气笑着说道,不要怕。

过了好久,洛逸泫才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他好似梦初醒般,不明所以,甚至还用袖子慢吞吞地擦去了嘴角的口水。

“你是谁啊?”年仅七岁的洛逸泫问他,“怎么脏兮兮的?”他抬起头来,洛逸泫便看到一双苍老而疲惫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贵人?”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你是来看我这个伤心的老头子的吗?”

“是啊。”洛逸泫掩嘴,对于这个称呼,他只能是偷偷一笑。

“多少年了?谁还记得我这个没用的东西,没有。只有他们,袁大哥,小江,还有……”他一个个地,慢慢地念着洛逸泫不认识的名字,突然涌出两行浊泪。

“老爷爷,你冷不冷?”洛逸泫说着,轻轻地脱下自己绣金线的毛氅,披在他肩上,盖住他那身破布。

老人连个谢字也没有,只是裹紧了毛氅,喃喃地念道:“真好,就像张百夫还在似的。他总是把我们当成他自己的孩子来关照。可惜小张早就死了,可百夫没有一句怨言……他说,士卒为国尽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洛逸泫心里一颤,他曾经认为北域的人为洛家卖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今天却动摇起来。

“我伤得太重啦,大概捱不过几年了。想想那些老伙计,还真是有点期待……”他提起葫芦,画出道飞虹般的酒线,顺手递给洛逸泫,“就当是还你的衣服吧,小公子。”

“谁伤的你?”洛逸泫懵懂地接过葫芦,握在手中,“是不是溟狮啊?”

“哈哈哈哈哈哈……溟狮?”他忽地放声大笑道,“那玩意就是个传说罢了,没人见过,也没人在乎,要我说,一群死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我的伤啊,在心上,看不见,也摸不着,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这里,就在这里,”他掰开一根干瘦的指头,指着左胸,“连时间也不能磨平的疤,你说说我伤的有多重?多重啊!”

老疯子……真是。洛逸泫暗暗笑道,他哪里伤了?他不是好端端的么?于是,洛逸泫便把他当作溟狮,使劲地跑回了珑天堡。

当他把这事告诉乳母时,她竟显露出惊惶的神情,眼睛瞪的好似紫辰节时伏狼大道两边张挂的明华灯:“少爷,你千万不要再去跟他说话了!公爵大人说他是见过血的,脑子受了刺激……万一您出个什么好歹,我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

洛逸泫不以为意,很久没有再去过远鹰塔。

时光流逝如水,洛逸泫再次看见他,仍是在远鹰塔上,仍是在最冷的时节,仍是那个姿势,默默地望着天空。

他眼里有着怀念的意味,活像个尽职尽责的守灯人。“来了……”他根本没抬头,却准确地辨认出来者,“闪烁的星火……”

“你怎么知道是我?”洛逸泫打量着他几乎被皑皑白雪包覆住的双腿,惊奇地问道。

老兵突然睁大双目,面露狰狞之色:“你的气息,跟当时的他一模一样!他骑着琅厥种的追风马,在山谷上俯视我们,眼睛里的颜色,比最凶残的北地狼还要凶残。”

他的脸赤枣般红,兴许是喝多了酒:“站在他下面的,却是只山羊!披着偷来的皮,怎么跟真正的狼争锋呢!可怜的是我那些战友啊!都埋在几丈深的大雪堆子里,为了公爵的一句话,他们抛弃了老婆孩子,却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洛逸泫架不住强烈的好奇:“谁?谁是山羊?狼又是谁?”老兵并不回话,只是瘫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说。

后来,璇北公告诉洛逸泫,那个老兵的名字他也没听过,只知道他是太祖北伐时期雪圣岭战役的幸存者。他的战友,璇国的十万英魂皆因当时将军的软弱专断,中了默太祖的计谋,葬身于雪啸之中。

洛家彻底失去月崖军以后,不得不向封家屈膝称臣,默王朝自此一统。封桉忌惮着洛家尚未完全发动的力量,与洛家达成妥协,允许洛家仍旧执掌北域,赐封洛凌璇国璇北公称号。

洛逸泫的迷离的目光折回到远鹰塔顶,雪花纷飞,昭示着霜月的临近,依旧是准时落下,跟寒历半分不差。毛氅折得方方正正,像是天子的玉玺,被平摊在一旁。他似乎发现老人的眼中又少了些神采,一时失声,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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