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米之乡,秀丽江南。
季葶坐在桌案前,慢慢的为自己沏上一壶热茶。
三月姑苏,烟雨朦胧。
本在窗台眺望的人听到声响,侧了头看来,“可是无趣了?”
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脖子有些酸累,夏梓柯揉了揉脖颈,却是不慎沾染上了指尖水彩,季葶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是先把你的作品绘完吧。”
夏梓柯已在窗前坐了近两个小时,那幅画亦是绘了许久。
轻风穿柳,雨音成诗。
小桥,流水,人家……
倒是已勾勒纸上,只是——
“总觉得缺点什么?”夏梓柯轻声嘀咕着,眉头不展。
季葶举起手中的瓷杯,看着里面的水波微荡,轻声提醒,“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江南水乡,既是水乡,岂能无舟?
只是如今初到三月,还未到旅游旺季,天气湿冷,阴雨绵绵,倒是少有人来,更别提泛舟湖上了。
本是专门来写生,不想竟还要随性发挥不成?
夏梓柯心里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想摸出手机放首古风曲激发一下灵感,眼风撇到那椅上的背包时,却是心中一动。
“葶葶,你为我弹首曲子吧。”
季葶此次来苏州本就是有一场演奏,夏梓柯生在北方,早就向往苏杭美景,再加上她即将毕业,急需一幅出彩的画作,便一同来玩上几天。
为了这幅姑苏春晓图,两人甚至昨夜便来景区入住。
现下既是需要灵感,与其寻求曲乐,倒不如即兴而弹,身历其境才能心有所感。
美人,泛舟,弹曲,确实会为画作添上不少意境。
季葶倒也没有推辞。
……
窗外,还是水墨江南。
屋内,已然琵琶半遮面。
学艺多年,不用翻谱,心中自有曲调。
在这轻拢慢捻的拨弄中,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浮现于眼前。
本是家世清贫的秀才郎,每日抄书仅够弥补家用,却于某日,亭中赏景赋诗之际,偶遇了泛舟湖上的富家小姐。
那小姐姿容秀美,端雅大方。
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两人一见倾心,赏夏荷,听蝉鸣,吟诗赋,拼棋艺,称得上一句郎情妾意。
可是门不当户不对,总要有人棒打鸳鸯。
富家小姐被父亲囚于家中,秀才拜而无门,郁郁寡欢。
哭闹,威胁,绝食,相逼,富家老爷终是软了心肠,允她下嫁,那男子却是行囊已背,了无踪迹。
原是以为有情人未成眷侣,原以为是对痴男怨女。
不想半年之后,草长莺飞,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骑马游乡。
神清骨秀,仪表堂堂,竟是故人模样。
他骑马而来,她枫桥想望。
锦鱼跃了龙门,终归是为你。
怅望河畔听水声,终是等来你。
……
清晨的雾色散去,几只喜鹊落枝头,这曲到此也是歇了。
夏梓柯已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画笔,静静听着,如今见季葶的手已从弦上离开,不由起了身,将围兜脱了下来。
一边理着衣袖,一边还不忘打趣,“弹得这么缠绵悱恻,可是思春了?”
季葶早就习惯了她的这副摸样,倒也不生气,细心的将乐器收起,解释道,“我姑姑的隐退之作,奏的是她同姑父的相知相恋史,我自是要认真点对待。”
季葶的姑姑,艺名悯月,出身音乐世家,也称得上是个富贵小姐,年轻时却喜欢上一个穷苦出身的大学生,因为这事和家里多次闹了不快,甚至断了关系。
后来,那男人白手起家,富甲一方,姑姑也成为中央民族乐团琴瑟坊的琵琶圣手,国家一级演奏员,两人功成名就,并生下一男一女。
时间过的久了,恩怨也就淡了,两个小孩子得了老人的欢心,关系才得以修复了些。
如今虽说要隐退,却也做了一首新曲,既是送与乐迷的礼物,也是对自己十多年经历的笼概。
季葶一手琴艺师承姑姑,为其伴奏出席。
现下姑苏河畔,亭楼阁上,氛围恰好,她为好友助兴,也是为了再熟悉遍乐谱。
好友已是净了手,正拿着湿巾对着镜子擦拭脖颈处的颜料,季葶走到她的身边,看了眼画板,“怎画了个男子?”
“落笔之时,我才发觉不知何时湖中已有了扁舟,而且久久未离,我想——”夏梓柯转过身来狡黠一笑,“当是被你的乐声引的入了迷。”
季葶扶窗而望,悠悠河水中,果真有一叶扁舟渐行远去,距离的有些远,只能隐约看到那人似乎是白衣长袖,身材颀长,气质翩然,至于模样却是看不清了。
再加上春雨绵绵,让整个湖面有种氤氲朦胧色,不过片刻就连那身形都要悄然隐去。
季葶不由收了目光。
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打点声,竟是已经九点了……
“我需要去拿之前定好的糕点,可需要我带点什么给你?”
季葶走离了窗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显然是准备随时出去的模样,夏梓柯却在翻看着之前的几幅画作。
“不用,我不大饿。”
不比季葶今晚就要去市里,夏梓柯还能在这景区逗留两天,自是不着急出去逛的,而且手上的画作刚完成,她还想再修补一二。
季葶倒也不强求,拿了挎包准备离开,临到门前似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好友一眼。
“给你个建议。”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泛舟河中的白衣男子身上,声音飘渺而又温婉,“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题个词在上面……嗯……这样比较应景。”
夏梓柯的惊喜声遗落在门内,季葶早已习惯了她咋呼的性子,心里失笑,迈着步子便下了楼梯。
景区这边有一江南老店,做的糕点远近驰名,姑姑知道她要在这边住上一日,一早便打了招呼,预定了两盒,让她帮忙捎走。
如今时间尚早,她也不着急,雨雾晕染下的古镇自有几份清幽,且水河两畔的走廊大都遮檐,也不需要打伞,正适合散步闲赏。
她打算走着过去。
不过查了导航才发现,此处竟是有两家分店,季葶犹豫了下,还是发了个消息去确认了下。
前面有几个孩子在玩闹,你追我赶的,无虑的很,之前在二楼看到的那叶扁舟也已停了岸,船家正忙活着将粗绳拴在岸边的木桩上,只是那位乘客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还未等她再看一眼周围,姑姑的电话却是直接打了过来。
季葶往前走了两步,接了电话。
电话的那边的声音嘈杂而又琐碎,时不时还传来机械器具移动时的刺啦声,季葶须得静心听着,方能分辨出只言片语。
姑姑似乎也知道身边的境况太过杂乱,话语稍顿了会,待噪声远去了,她方又细说了几句。
季葶记在心里,似乎不大放心,又反问着想要确定一遍。
耳边又传来说话声,声音清凉如水,却又无端含着温雅润华之意,似是姑苏城外的烟雨,明明细润无声,却总会悄然窜入心间,化成无形的温柔网,缠的人心中一软。
本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跟姑姑说话,可等一苍老声又起,低沉沙哑的嗓音却如此清晰的传来之时,她倏然感觉到了不对。
季葶手还捏着电话放在耳边,胳膊却是下意识的回收,整个人稍侧了下身子,眸光看向了船坞倚靠的岸边。
本还躬着身子系绳的船家如今已是站直了身子,头上的斗笠已被他摘到了身后,斜斜的挂着,年迈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正在慢慢的说着什么。
船家的面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白色的衬衫服贴的勾勒着他精瘦的腰身,被细雨晕湿的肩背隐约可见肩胛骨,极为的张弛有形。
两人相距五六米,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肘处衬衫挽起而生的褶皱,只是人却是背对着她的方向,让人看不清模样。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泠泠如玉,清润无华。
她看的出神,一时便也就未曾顾及到电话那边的声音,直到姑姑似有所察,接连唤了她几声,季葶才骤然回神。
“三巷四号?”她轻声回着,有些漫不经心,“好,我记得了。”
她的余光仍是关注着那个男人,也不知是春风骤起,携带着姑苏烟雨迷了她的眼,还是她一心二用时产生的错觉,她好似见到那个本要离去的男人脚步一顿。
姑姑还在细细问着她的情况,甚至关切的提到需不需要让司机来接她,季葶不喜这些排场,心里也觉得麻烦,笑着婉拒了。
待她同姑姑寒暄完毕,挂了电话之时,男人早已不见踪迹。
本就是折返回来拿遗落在船家这儿的雨伞,赏了该赏的景,自然就要移步别处景致,只是季葶不知为何,心里滑过一丝可惜。
若是能见到模样就好了……
也不知有着那样一副好嗓子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
廊外的雨势又大了几分,由初始的柔柔细雨变成了银针似的凉雨,惊了秀碧无波的水面,漪荡出清浅的褶皱,一圈圈的泻漫开来,空中的水汽似是都浓重了几分。
季葶一路走到目的地,明明没有淋雨,身上却有些迷蒙的湿润之意,绸缎似的长发被水汽熏软了几分,柔软的趴在肩头,勾勒着她秀气温婉的侧颜。
苏湘阁是百年老店,这儿的月影桂花糕和青莲茶心酥最为出名,也是外来客最喜点的两样,季葶是金陵人士,这种甜酥的糕点自小便吃到大,没什么出奇,不像姑姑常年奔赴海外,甚少回乡,故而对这些江南特产极为的惦念。
今日的天气不好,时候也还尚早,来的客人不多,收银台前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哥正在为客人打包着最后一份的糕点,动作细致而又周到,她不好出声打扰就在店里随便逛了逛。
可能是为了映衬江南水乡的这份宁静淡泊的诗意,又或者是想从侧面传达出一份历史悠久的史韵,糕点铺是典型的水乡建筑。
外面远看白墙青瓦,雕栏玉栋,内里亦是古风古韵,盛放糕点的具用了木质的托盘,有几个店内的招牌还用蒸笼似的雕花六角盘托着,放在了较为突兀的地方,隔挡的玻璃不知用什么手艺,统一在右上角花了各个糕点的简笔画,小巧而又精致,看着就让人觉得稀奇。
不光是玻璃上刻下了印记,就连内阁间的帷帐上也印了彩色的图案,招牌的糕点花样和店名铺陈了大半个地方,颜色鲜艳而又浓烈,是这间铺子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帷帐不长,从门框上方垂落,不过掩住了二分之一的景致,墙边还挂着“闲人免进”的竹木牌,隐约可以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季葶猜测应当是糕点师傅在忙碌着,能够屹立百年的老店必然有自己的独特工艺,轻易不会示给外人,出于尊重她没有继续窥探。
门前的铃铛发出叮铃当啷的细响,最后一位客人也已经转身离开,季葶的步子一顿,然后转了方向走回来。
“您好,我来取季悯女士昨日在这预定的糕点。”
收银台的小哥本在低头发送着信息,乍然听到她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迷茫的想了片刻,方才“唔~”了一声,“你是季女士的侄女?”
季葶点了点头,翻出手机里的订单截图给他。
男人有些倦怠的掀了掀眼皮,轻扫了一眼,他的眼底下有点些微发青,好似昨晚睡得有些不大好,就连说话声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平添了许多乳糯的意味。
“稍等一下。”他轻声说着,推开身侧的木制挡板,走了出去。
因为经常有老顾客来预定糕点,店内专门腾出一个木架,用来放这些需要按时来取的订单,就在收银台的后侧方。
男子在架子上一排排翻找,季葶也不着急,默默的等着。
这个看店的小哥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光景,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声音也是清洌洌的,听着很是干净。
他穿着浅灰色的中式店服,衣襟处却用墨线勾勒,衣角整洁却不大服贴,好似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有些松松垮垮,腰间的黑带束缚之下露出明显的褶皱,再配上那张瓷白困倦的脸,单薄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她今日的运气好似格外的好,遇见的男子都是气质不凡,嗓音独特之人。
回去若是同夏梓柯细说,那个声控怕是要后悔没出来了……
季葶暗暗的想着,桌上的手机震动声起,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尤其突兀,季葶下意识将视线移落其上。
名字竟是有些眼熟……
谢垣朗到地方的时候,齐铭已经站在入口处等他了,脚下还有一个小型的行李箱,虽然行色匆匆,但是衣着板正,发丝也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可见来前将自己细细拾掇了一遍。
“这次认真的?”谢垣朗走到他的面前,眼神带了些惊奇。
齐铭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滑过一丝无奈,“没办法,这次栽了。”
谢垣朗笑笑,也不多问,将手里的盒子扔给他,“老大不小了,该定下了。”
将怀里的盒子打开细看了一下,齐铭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小心的又将东西的位置摆正了些,侧眸问他,“别光说我,你呢?还找那个女孩呢?”
两人认识已久,这么多年这哥们明明长着一张犯规的俊脸,有拿下万千少女的潜质,却偏偏清心寡欲,犹如和尚坐定般的,对送上门来的美女萌妹拒之千里,只为了那个什么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姑娘。
简直让人不知说他什么好。
谢垣朗沉默着笑笑,被问了这么多次,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也懒得再解释。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恒心的男人。”齐铭挫败的摇摇头,沉寂半响,又补充了句,“也是最痴情的。”
周围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在等待检票入场,谢垣朗目光落在一旁的宣传牌上,好心提醒,“不是忙着见女朋友吗?现在不去,一会就该开场了吧?”
音乐会七点开始,如今也不过还有半个多小时,再加上检票耽误的时间,齐铭的时间不多。
果然一提到女朋友,齐铭的脸色立马正经了起来,“一块和我过去?让你认认嫂子?”
“不是要给她惊喜吗?我现在去不合适。”说着,谢垣朗扬了扬手中的门票,“一会在观众席也能认。”
“*,”齐铭咧了咧嘴,“我就说你会对这音乐会感兴趣,倒也不枉我专门留给你的贵宾票。”
两人一同检票进了会场,齐铭要找人便先一步的走了,谢垣朗看着时间还早,就打算随便转转再回观众席。
季葶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大一样了,如果说之前是清丽婉约的秀雅美人,那上过妆换上汉服的她便是如同从仕女画中走出的凌波仙子,眼波流转间,是顾盼生辉的倾城绝色。
刚才琴瑟坊的琴师姐姐过来同姑姑说话,似乎是曲子的顺序临时有所调动,季葶不好再在里面呆着,便找了借口出来,只是如今看着自己的装扮……好似也不好去观众席呆着。
她和姑姑的曲目被安排在了中场,距离现在仍有大把的时间,她穿着演出服不好瞎逛,想到刚才化妆师提到说,二楼有个茶厅味道不错,她便准备去那消磨一下时间。
季葶提着裙摆拾级而上,脚下的玉阶澄白透亮,与她的裙摆同色,远远看上去倒如同曳地长裙一般铺陈而下,娉婷多姿,亦是像踩在云端,步履轻缓曼妙,似要羽化登仙。
二楼的设计要比一楼来的有格调,风帘翠幕,茶香袅袅,脚下的石板不再是白玉石板,而是变成了墨色,有些像古镇房舍上的青瓦石,但质地要更为锃亮光滑,在天花板的白炽灯下,犹如被江南的水浸泡过一般,散着温润的光泽。
楼梯的拐弯处搭建了个小景致,几只芦苇张扬舒展,底下的人工泉水汩汩流动,细听之下似乎还有水流声,为了应景,池水中放了五彩斑斓的卵石和几只小金鱼,靠近池边的位置有一个凸起的大石块,影影绰绰的写了什么。
季葶好奇,想要绕到正面去看看,不想那方正有人来……
她本是低垂着头,视线一直落在那下方的石块上,等视线中出现一双男人的板鞋时,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撞了上去,她的手还像之前那样捏着裙摆,没有支撑身子就有些不稳,朝着一侧眼看着将要倾倒……
背后倏然附上一只温和有力的手,隔着轻薄的纱衣,季葶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鼻间亦是钻入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清幽而不寡淡,馥郁而不香浓,这个分寸把握的刚刚好,如同他持节有礼的手,不过一瞬便已收回。
季葶已经稳住了身子,刚想道一声谢,就见男人又骤然蹲下身子,他的身形瘦弱却不单薄,因为伸手的动作,身上的白衬衫变得更加服帖,勾勒出他塑形有力的手臂,露出的薄唇半抿,是温柔的桃花色。
他拾起地上的玉兰簪,递到她的跟前,“抱歉,被我碰掉了。”
声音清凉如水,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熟悉。
季葶忍不住抬眸看他,男人的身高修长,要比她高出一头,为了看清他的脸,季葶须得稍扬些脖子,这一看,便不由怔住了。
男人的皮肤白皙,眉形精致,天然不用修饰,眉峰明显却不锋利,细长的睫毛好似一把羽扇,低垂着,温柔中透着一丝淡然,鼻梁高挺,唇形精致,每一处五官都好似精雕细琢过一般,无不给人以惊艳之感,偏偏眼神极淡,深褐色的瞳孔犹如暗夜的繁星,幽亮而寂静,因为这双眼睛,使他整个人都带上了细微的疏离感。
衣着相同,声音相同,就连气质都毫无二致……
季葶瞬间就确认了,这是之前在古镇河畔见到过的那个男人。
一天见了三次,还真是巧……
“小姐?”似乎久不见她接过,男人的眉梢轻蹙,语气带了些疑惑,季葶骤然回神,连忙伸了手,“谢谢。”
声音轻柔,似是平江河畔的春柳,静抚水面时留下的清涟,带着江南特有的似水柔情,手腕纤细,柔弱无骨,只是指尖略有拙茧,像是经年学习乐器而遗留下来的印记,谢垣朗又看了眼她身上的衣着,神色滑过一丝了然。
“是演奏的乐手?”
季葶将发簪捏在手心,迟疑了一瞬,又点了点头。
毕竟也要上台……姑且也算是吧……
她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睛大而有神,眼眸流转间似含春水,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隐蕴在微扬的眼尾下,衬得整张脸愈发楚楚动人。
谢垣朗看着,不知怎得就觉得那颗泪痣犹如点在了他的心尖上儿似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撕缠入骨的疼痛,让他的心乍然失跳。
洗手台上的手机,叮铃铃的响起,谢垣朗猛然睁开了眼,浴池的水已经有些发冷,胳膊上亦是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他猛然洗了把脸,从浴缸里走了出来。
他有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半年?还是一年?他都已记不大清,他唯一清楚的是——
这一次的“她”终于转过身来,不施粉黛却美若朝霞映雪,眉眼温婉却含轻愁,那是今日刚遇见的……那人模样……
齐铭回来的时候,手里领着一大袋的夜宵,是专门为谢垣朗准备的,客厅里的灯还在开着,人却是不见踪影,客房里干净整洁,洗手间的门也是开着,他大声唤了几句,才看到一道身影从阳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刚从耳边收起的模样。
齐铭将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同谁打电话呢?这么久?”
谢垣朗的手指又在手机上轻点了几下,“我爸。”
“叔叔又在劝你调职的事?”
“嗯。”谢垣朗翻开工作邮箱,大体看了一遍,捡了几个重要的回复过去。
齐铭看他在忙,便直接自己动手将袋子里面的餐盒拿出来摆上,“要我说当军医挺好的,在北京两年不就是为了小晴那丫头吗,现在她都好了,你不回来还呆在那干嘛?”
谢垣朗收了手机,“我……”
“别说,我知道了,找人对不对?”齐铭适时的挡住他未完的话,一脸我早就听腻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表情。
“没有。”谢垣朗的眉眼倦怠,想到在北京平淡而少梦的那两年,“我原本已经不抱期望了。”
他的声音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齐铭听着却是深感欣慰,“这才对,梦中情人什么的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实的才是理应你奋起直追的。”
说着将手里的筷子递给了他,齐铭虽是同女朋友烛光晚餐,但还是有几分良心的记得好友似乎没吃什么晚饭。
谢垣朗接过,不紧不慢的撕下塑料薄膜,将一次性筷子掰开,好心的提醒道,“要不要我帮你数数,你奋起直追的女孩子够不够排一个连?”
“别别别,这么煞风景干嘛,对不对?”齐铭如今正在试用期,心都扑在女朋友那,最怕被人拿过去说事,连忙转了话题,“我可是给你送消息来的。”
谢垣朗先喝了一口粥,稍暖了一下胃后,方才问道,“什么消息?”
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齐铭有些不满,“几个小时前才刚托付我打听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能不能走点心?”
谢垣朗稍微一怔,不由想到了门票上的那个名字,“锦瑟?”
齐铭一拍大腿,有了几分欣慰,“就那个小姑娘。”
“哦。”谢垣朗的神色更淡了,却不是因为没兴趣,而是单纯的在想事情。
那个梦……他现下还历历在目,他自认为不是情绪起伏很厉害的那类人,可是梦中的悲痛与哀伤却是犹如实质的遗留在了心间,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能感同身受。
一个在梦中从未看清过面容的姑娘,今日却突然有了模样,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齐铭却是当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心寡欲,一时有些着急,翻起备忘录里面记下的要点,语气更是犹如播音员汇报天气那般的认真。
“季葶,23岁,金陵人士,悯月的亲侄女外加嫡传弟子,曾就读于北影摄影系,毕业后就回家创办了一间古风摄影工作室,如今工作刚有两年,在网上便已小有名气,是个粉丝过几十万的摄影博主,目前——单身。”
谢垣朗默默吃着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好奇那个女孩不错,但没想到齐铭打听的这么详尽,让他已经无话可问。
齐铭吃不准他什么态度,只能干着急,“怎么样?是不是挺配你的,还有,我打听的时候也没有把你供出来,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只是谢垣朗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细细回想了刚才的话,挑出一个关键,“她现居南京?”
“不错。”香喷喷的菜香窜入鼻间,齐铭突然觉得有些馋,晚上光顾着同琴笙说话去了,晚饭吃的不过半饱,如今看着这鲜美的菜色,胃中不由又有了几分空荡。
谢垣朗看了他一眼,直接将餐具袋里的勺子递给他,“她不是琵琶乐师,是摄影师?”
“嗯,琴笙说那姑娘极有乐理天赋,悯月本也想让她当接班人,可是人家志不在此,一心想要走遍名山大川,看遍自然奇景,最后只能遗憾作罢。”这话说完,齐铭就不客气的夹走了一块红烧肉,颇为餍足的品了起来。
想到那样一双明亮美丽的眸子,谢垣朗心道,那眼中……确实能够藏得下山川河海,四季风雪。
齐铭虽然吃着东西,却没忘了自己憋了整晚的疑惑,“问你句认真的,你到底为什么对这个姑娘这么上心?”
“比赛前撞到了人家的……东西,”谢垣朗想到那个簪子,话说得模棱两可,“挺过意不去的。”
“就因为这个?”齐铭挑眉,虽然根据好友的绅士风度,理由足以说的通,但总觉得有些勉强。
“不然呢?”谢垣朗平淡的笑笑,又补充了一句,“她琵琶弹得挺好,小晴应该挺喜欢。
齐铭瞬间就觉得没劲了,“哦。”
还以为好友想开,终于红鸾星动了呢……
知道是白兴奋了一场,齐铭便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问道,“明早八点半的动车对吧?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谢垣朗放下了筷子,拿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嘴角,“我改了飞机。”
齐铭手中的筷子一顿,“不回南京了?”
谢垣朗眼帘低垂,摸出了手机,“嗯,医院那边有点事要处理。”
“叔叔怕是又要被你气的跳脚。”齐铭哼笑一声,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
谢垣朗没有理他,直接翻出通信录,找到了父亲的手机号,发送了个信息过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个简单的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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