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洛宇真好似呆木头一样端坐在那里。

“曰宗室骄恣，曰庶官瘝旷，曰吏治因循，曰边备未修，曰财用大匮。”县令滔滔不绝地讲着，像不会停止的瀑布。

“下面请各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各位大人觉得怎么样才能让改革内容符合我县县情，完美地执行下去呢？”

“当然是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永远跟随太岳大人！谁不赞成谁就是我大明的公敌！”

“我觉得还是稍稍修改为妙，毕竟我们这里气候寒冷，收成欠佳，按照上面说的办......恐怕明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卷铺盖走人了......”

“要我说，你们鸟他干嘛？这改革改个屁的革！根本没考虑到我们这些底层官员的感受！首辅大人怕不是昏了头，怎么会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

......

人间的悲欢本不相通，洛宇只听得见一片嘈杂。但是这嘈杂貌似也逐渐分出了几种音调......

“好了！不要吵了！”县令气愤地胡子都歪到一边。他拍着桌子喊着，生怕自己的声音传不到大家耳朵里，“让你们讨论，没让你们骂街！”短暂沉默之后，县令捋了一下胡子，“就知道你们不靠谱，你们除了在公堂上吵吵架还能干什么？得亏请了洛宇先生来了。”接着他以温和的笑容看着洛宇，“洛宇先生，您说说您的看法。”大家都好奇地、冷淡地、嘲讽地看向洛宇。

洛宇骑着马一直向北走，直到山海关。没有开门，他压住马头，绕着墙根缓缓走着。这墙是很高的，因为要时刻防着女真人。不料还没等他呆木头一样地思考哲学。便被探子看见了，抓个正着。

“站住！”

洛宇急忙停下来，呆木头一样愣在原地。

“啊呀！”那探子惊了，“我没想到会是洛宇先生......您怎么会来呢？那您来这荒山野岭的干嘛呢？塞内的那些美女珍馐它不香吗？”

洛宇不慌不忙地从马上下来，没有回答。探子接着问：“您是在城圈边溜溜？”

“不，出塞。换换空气。”

“那好得很，很得好！现在谁不讲卫生啊？”然后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关内的空气不好闻。”之后又亢奋起来：“关外的空气，好闻！”

“我急着赶路......”

“不急，不急。先生先到我们那里去讲学，我们都愿意听先生的教训哩。”

......

......

洛宇呆木头一样坐在那里。

“洛宇先生？”这时他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帮人坐在台下等着他讲话。有的还预备了毛笔和上好的纸张。他本是不愿意说出话来的，但是此时此刻又不得不说，——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说，这些人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于是便开了极小的口，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着：“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能及圆融......”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抄。

“贫士肯济人，才是性天中惠泽......”

有的人开始打起了哈欠。甚至瞌睡，只见先前那探子桄榔一声，笔脱离了手掉在了地上，他早就枕着席子睡着了。

为了面子他们只好熬着，可这课实在无趣，终于还是东倒西歪，想着各自的事情了。

......

“人我一空，动静两忘。”说完之后，屋子里没了动静。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讲完了。屋子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掌声。洛宇呆木头似的坐在那里。

大家又惊又喜，像是如遇大赦一般。

官员把洛宇请到屋外之后，大家纷纷讨论起来。

“他讲的太好了。”

“说到我心坎里了。”

“洛宇先生，永远滴神！”

......第2天，在众人的注视下洛宇骑着马离开了，奔向白雪皑皑的燕北。

大家回到关内，如释重负一般。

“说句老实的，我还以为会讲些有意思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

“比如他的恋爱经历什么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那些老套的东西......教我头脑发昏！”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这老家伙出塞要干嘛去？”

“谁晓得，我们在意这个干嘛？”

“嗯......无妨。喂，还愣着干嘛？不知道黄昏是翻墙贼最多的时候吗？还不快去巡逻！”

......

在一片血色夕阳的余晖下，只有马蹄印和那山海关停留在那燕北的雪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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