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词·其一
青衫水袖入重楼,幕落歌吟未肯休。
戏子唱结一世恨,琴师弹彻百年忧。
繁弦摇落衣冠朽,鬓发斑苍草木秋。
犹梦春风南下后,当时年少不知愁。
其二
红楼阁暖笛音冷,小院三更玦月明。
荒冢经年风敝瑟,前亭累岁雨霖铃。
海棠谢处方终念,豆蔻开时始见心。
安得返魂香一缕,月前空坐忆思卿。
注:“豆蔻开时始见心,安得返魂香一缕”出自斩鞍——《九州·旅人·怀人》。
楔子
“你说,千百年后,还会有人弹奏这样的乐曲,唱一场这样的戏吗?”谢幕的余声中,许知谣擦了擦略花的妆容,痴痴地问。
高台上烛影憧憧,李照归抚平颤动的琴弦,望着他纤薄的背影,无奈地回答:“也许吧,但愿能有后人记得这支曲子。”
许知谣闭上了眼,仿佛仍意犹未尽,他举起柔弱的手臂,洁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捻动,如一朵雪菊在月下绽开。良久,他不满地睁开眼,嗔怪地瞥了李照归一眼,李照归失笑着摇头,重又弹起古相思曲,缓缓唱到:“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许知谣随着乐声举袖旋舞,倩步轻挪,襟袖缦回,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两道泪痕,目之所及,风情万千。
台下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掌柜、一众伙计和乐师在观赏这凄美的独舞。
一曲弹尽,许知谣水袖拂地,仰起修长的脖颈,眼神迷离,望着烛光映照的昏暗屋顶,低声的,嗫嚅一般唱到:“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一
初冬的午后,李照归擦拭着老琴斑驳的琴身,顺手一抹,来了兴致,正想弹奏一曲时,许知谣那张卸去粉墨,显出清秀的脸冒出窗前,“出去走走吗?”他微笑着说,脸上有些许期待之色。
“好啊,难得的好天气。”
寒风微起,波光潋滟的湖水上浮动着一层层涟漪,两人并行在栽满杨柳的堤岸上,柳条已显枯黄,在柔和的暖阳中散发出点点光晕。
许知谣娇弱的身体裹在厚实的狐裘中,不显臃肿,反添了几分华贵,他秀气的面容带着苍白,薄薄的嘴唇上只有浅浅的血色。
走了一会儿,许知谣伸手拉住李照归的衣角,后者疑惑地看着他,他像是大小姐置气一般说到:“酒楼的生意那么好,掌柜也不曾少给你酬劳,怎么还是穿的如此寒酸,不怕冷吗?”
李照归看了看自己身上褪色的麻布长衣,笑到:“旧衣穿习惯了,舍不得扔,况且今年冬天也不算冷,倒是你,天生体寒,须得穿厚些。”许知谣仍是不依,争到:“谁让你把旧衣服扔了?我只是不想你在台上穿得如此落魄,到时坏了台下观众的兴致。”一层淡淡的粉红在他说话时从脖颈飞漫到两颊,就像两抹色彩褪尽的暮霞。
李照归见他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未出阁的女子,便故作轻佻的一笑,打趣到:“观众来酒楼听戏,可不是为了给我捧场,谁不知,城南酒楼有一青衣,姿容倾世,女子见了也自愧不如。再说,台下看戏,是看角儿,谁会盯着一个穷酸乐师?”
许知谣还欲反驳,却突觉脑中一阵晕眩,身子摇晃着便要倾倒。
李照归忙将他揽在怀中,叹到:“头风又发作了么?还是不该出来,我扶你回去吧。”
“不碍事的,去那边亭中坐坐便好,好不容易见到太阳,下次不知是何时了。”许知谣坚持着,正要从他怀里挣脱,李照归却以为他仍是要倒,顿时抱得更紧,宽阔厚实的胸膛紧贴着许知谣羸弱的身躯,许知谣霎时僵住了,脸上升起两抹更深的嫣红。
湖边的竹亭中,许知谣软靠在栏杆上休憩,李照归轻缓地为他按压着太阳穴,后者眯缝着一双丹凤眸子,惬意地享受着。
如此按了一会儿,许知谣忽然抓住李照归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修长匀称的手表面柔软光洁,指缝和掌心却有许多老茧,就像光滑的地面上撒着些硌脚的石子。
李照归笑到:“怎么,嫌我的手太糙了吗?”
许知谣摇头,眼中带着怜惜,问:“你弹琴时,都在想些什么?”
“唔,弹奏之时,万物俱寂,眼中唯琴一物而已。”李照归说着,继续为许知谣揉捏穴位。
“那,你会看我吗?”许知谣又问,语调中有几分怯意。
“当然,你是角儿。”
许知谣听此,眼中显出黯然,“若我不是角儿呢?”
“说什么呢?你是天生的角儿,从来都是。就算哪天你不唱戏了,我也还是会为你弹奏。”李照归望着许知谣的眼睛,认真而平静的说到。
许知谣满意地笑了,如皎月出云,明光生华,可不多时,他的眼中又闪出失落,“恨不早逢二十年,恨我已是男儿身。”他低低的呢喃着,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怎么了?”李照归问到。
“没什么。”许知谣展颜而笑,问:“我美吗?”
李照归愣了愣,而后笑到:“世间女子,无人及你半分。”
许知谣得意地笑着,如一朵沾满月露的摇曳香兰,可他眼底却有无边的落寞,他在心中痛苦的叹息着,“美又有何用?终究只是男儿身。”这样想着,他的手便不自觉地攥紧。
李照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伸手握住他指节发白的手,许知谣一惊,瞪大双眼看着李照归,后者只是在笑,就像亭外初冬的暖阳一般,温和而深邃。
许知谣也笑了,反握住李照归的手,脸上却带着两行清泪,如梨花带雨的女子。
叹伶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