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与不留

白滚滚在洗梧宫有他娘陪着，过得舒坦极了，乐不思蜀。这个"蜀"指的是东华帝君。

对，有了白凤九在侧，白滚滚彻底想不起来他东华帝君了。想想也是自然，他娘做的饭好吃，因着他烧伤他娘对他说话温柔极了，他娘身上味道也好好闻。嗯，跟帝君身上味道不同，但都一样好闻。白滚滚天天跟他娘腻歪在一起。

东华帝君在太晨宫枯坐了七八日，等不到白滚滚来。他看书的时候，啪，放下书。哼，白眼狼，定是忘了我！东华守着恢复宁静的太晨宫，很是寂寥。这太晨宫也太空旷了。他也终于能理解那些老神仙们对徒弟的爱重。活的太久，有人陪伴总是好过许多。

白滚滚偶尔也会想起东华。白凤九给他和团子做特别好吃的桂花凉糕。那桂花是月宫吴刚养的桂树上摘的，味道比旁的桂花更绵远悠长。做出来的凉糕清香扑鼻，还甜丝丝。白滚滚偷偷用食盒装了，叼着送去太晨宫。他隐约知道他娘避讳太晨宫，所以躲开白凤九才去。

白滚滚在太晨宫呆不久，说小九同意了，还说这糕是他娘让送帝君的。

东华明白，凤九不会这么说。断尾之后，与她见几次面，她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端庄守礼，行礼时的姿势神态，与其他神仙如出一辙，曾经眼神里的火热和眷恋丝毫不剩，仿佛未存在过。或许她对他的那些年，也只是少女的一时怀春。过了时节，就散了。东华还觉得凤九如今是抗拒他的，一点也不愿招惹他。所以他笃定这糕必不是她让送的。

白滚滚催促他快吃，东华挟起一块，放嘴里。其实东华是喜欢吃咸食的，只是这糕滋味甚好，让他觉得他似乎也是喜欢吃甜食。

东华心想，她若嫁了人，必是一位贤惠手巧的妻子，她的丈夫真是幸福。想到这，这糕虽好吃却再也咽不下了。

凤九在九重天住了小半月，迷谷来找她说，沧夷神君因相亲宴的事儿找凤九好几回了，答应人家，不能再推辞。凤九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事儿，这几个月先是忙灵狐族国主的事再忙白滚滚的事，一晃全忘光了。得赶紧回青丘才是。

走之前，凤九打算去见见东华。儿子拜了他为师父，外界看来她是白滚滚的养母，这于情于理都该去致谢。

这日她领着白滚滚去太晨宫，宫门前大黑狗说帝君大约去了芬陀利池，不在宫里。

芬陀利池，帝君撑着头斜倚着，又是一副清闲得长毛的样子，他在钓鱼，闭着眼睛。

芬陀利池里朵朵白莲，随风徐徐动荡，东华映在池中的倒影也起了层层叠叠的褶皱，白色的莲影和浅紫色的衣袍重叠在一处，美不胜收。

他自带一股凛冽的神息，却又和这静谧的氛围融为一体。凤九眼里，这就是九重天最美的风景。

滚滚可不管这些，三两步冲上前，在东华怀里打滚。他今日穿着凤九给缝的红色小袍子。身上长出很薄一层细细的绒毛，虽说比以前那身漂亮的毛差远了，但总不至于是秃狐狸了，有这身小袍子还显得机灵许多。

东华浅笑，也由着他打滚。抬头看见凤九。

凤九给他行礼，口中道：“多谢帝君抬爱，收了犬子做徒弟，凤九感激不尽。”说罢又行一礼。白滚滚在帝君怀里瞪她，我才不是狗儿子！

东华说：“不是什么大事，滚滚在我这儿也陪伴我良多。”

凤九点头，手里幻化出一个陶瓷罐。说：“我没什么好拿出手的东西好答谢帝君，帝君素来喜欢吃茶，我着迷谷送来青丘炒制的新茶，选了最好的雀舌，送于帝君尝尝，聊表谢意！”说罢，双手奉上，眼睛低垂，只敢看东华的胸口。

陶瓷罐颜色碧绿，凤九手如削葱根，莹白如玉，骨肉匀称。绿白交错，绿的更绿，白的更白，简直是惑人的殊色。

东华有些恍惚，他只看见凤九的发顶，她头发润泽，有淡淡的光圈。东华发现凤九几次见他都是低着头，那副拘礼的样子正是他希望所有女仙面对他时所应有的仪态。但此时东华希望她抬起头，他好久没清楚打量过她的脸了。（画外音：帝君，白浅结婚时你看过了。滚！我没有）

东华烦闷，他不想凤九这么对他，她不该这么对着他。鬼使神差抓住凤九捧陶罐的手，猛力把她拉近自己，白滚滚被狠狠挤在中间。

凤九几乎捧不住陶罐，愕然抬头。

东华看着凤九的眼睛，觉得自己要沉溺在一汪秋水中。

凤九反应快，忙退后一步，直望着东华，说不出话来，有些惊恐。他今天怎么了？

东华收了手，也觉察到自己失态。缓口气，沉沉的目光锁住凤九，低声说：“他在我这儿，你放心。”

凤九心尖颤抖。不要这样，我受不住这样，你懂吗？所以才想逃的远远的，远离你。

凤九转头就走。这两人一系列的动作，都太快。白滚滚迷迷瞪瞪搞不清楚状况。但一看他娘要走，赶紧跳下去追：“小九，别回青丘，在这里陪我。”

凤九蹲下身，“那你跟我回青丘。好吗？”你在这里，早晚都会成为我和他之间的羁绊，到时候我们三个都免不了难过。

白滚滚懵了，不明白，他不想离开，也不想小九离开。他回头看看东华又看看凤九，无法决断，急得要哭出来。为什么不能都在这儿？

凤九明了，对他说：“那你好好在这儿学法术，娘会来看你的。”毫不犹豫，站起来隐身消失了。

白滚滚追上去两步，他怎么追的上？无助地蹲地上哭。

东华把小狐狸抱起来，摸摸头，回太晨宫。

到晚上，白滚滚那股伤心劲过了。正在吃饭，突然摔了碗。很生气，大声对东华：“你以后不许拉小九的手！再有下次，我就生气了！”你现在就很生气。

周围的几个宫人，包括重霖，都垂头装死狗，谁特么敢当帝君的面听八卦？

东华心亏，摸摸鼻子，扶起被摔的碗，起身回书房。留白滚滚气哼哼吃饭。

东华当夜梦到他在凡间做皇帝的情景。凤九薄纱裹身，身段柔软曼妙，拿着一柄宫扇轻轻对着他扇气，那气息甜腻有些像那日吃的桂花凉糕，凤九盈盈望着他，媚波如丝，嘴唇小巧嫣红，她唤他：“皇上。”声音轻柔甜蜜，东华脑袋里一团糊涂，不是应该叫我帝君么？

早上醒来，东华真的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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