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分钟

共和七十二年四月四日，西历2021年四月四日，格林尼治时间13:11，四九城时间20:11

合众国宣布战略核打击十一分钟后

沪海市 华央人民共和国沪海直辖市 陆家咀 沪海环球金融中心民防工事

郭点蜷缩在保时捷的驾驶座里，明亮的眸子上睫毛上下抖动，光滑的前额轻轻顶在印有金色盾徽的方向盘上，泪水三三两两的顺着俏丽的鹅蛋脸一点一点的淌下来，蹭花了那脸精致的妆容和眼影，最终因为娇躯些许的颤抖，低落在豪车的真皮座椅上。

平日里，郭点穿着这身勾勒出曲线的亮白色的长款格纹上衣，配上那条短裤和六厘米的高跟鞋，衬托着自己傲人的美腿，每次自己走进大楼整个沪海金融中心内所有的男性都会侧目偏头，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曾经或真或假的追求过她了。

现在车外有上百多人，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曾在大楼中为着郭点侧目一二，有曾经邀请女孩儿共进晚餐的行业翘楚，有的对郭点已经青睐许久，也有真心暗恋她的男人。可是女孩儿的心中早已忘记了谁是谁，但无论他们曾经的心中如何，如今也只是对着各自的没有信号的手机无奈的怒吼，或者各自奔跑在已经被封闭的地下掩体中，慌忙切恐惧。许多人徒劳的坐在地板上，低声抽泣。少数则坐在自己的车中，有大众也有帕萨特，也有奔驰宝马，郭点甚至看到了来自高层去的一个律所负责人坐上了自己的劳斯莱斯。无论贫富，每个人都在车内来回调试着收音机，但是除了听见沪海市政府发布的紧急通告外，这昏暗的空间中能听到的最清晰的声音便是那仿佛饿鬼嘶叫般的防空蜂鸣警报，一阵又一阵的剐着女孩儿和全沪海所有人的已经绝望了的心。

郭点的主管坐在副驾驶上，似乎冷静了一些，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空调喷口，感受着其中喷出的微弱的冷气。与郭点不同，主管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冷静下来后倒是显得比二十六七岁的郭点要平静许多。但是此刻也没有了往日在公司中的那般雷厉风行，变得平淡了许多。

“我离前夫也是个军人。”主管看着窗外的几名警察正在摆弄着空气过滤系统，突然说道。

少女抬手擦了擦泪，转头看向主管。

“我猜他现在也躲在哪个地堡里面吧。”中年妇女低头笑笑，侧过身拉住了郭点的手，抿了抿嘴，“早知道就嫁给一个能在核战争里保护咱们的男人就好了。”

“没有人的…”少女握住了主管的手，女孩儿总是在危险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在比自己年长的前辈身上寻找安全感，“这是核战争，有钱没钱，有权没权，美不美帅不帅，核爆不会区分我们的。”少女看着窗外惶恐不安的人们，带着微微的颤音轻声说道。

一老一少两个人坐在车内，默默的等待着。

窗外，蜂鸣器已经响了十分钟了，似乎更加的急促高昂。

突然，手机的声音响起，郭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iPhone。

手机屏幕仍然是黑暗的。

少女转过头，看见了主管握着自己的华为，看着屏幕，眼神呆滞。

郭点凑过头，屏幕上写着一个叫做“周垭宁王八蛋”的备注。

女人转头看向郭点，眼中有些犹豫。

“接起来吧，聊一会儿。”郭点握住对方的胳膊，鼓励道。

主管看着手机屏幕，别过头去，轻轻点下了接听键，打开了门走下车，向着车库的另一边走去。

郭点回过身，看着挡风玻璃外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空间内，低下头去。

“咚咚咚”突然，少女感受到自己左边的车门被人轻轻的敲打，但是确实非常谨慎的敲打，轻到就像充满好奇的试探一样。

她转过头，看到窗外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歪戴着一个小帽子，小鼻子下撅着小嘴，正有些紧张的仰着头透过玻璃看着郭点。

郭点从身后的纸巾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勉强打理了一下妆容，打开车窗。

“小家伙，有什么事吗？”少女尽量保持语气的和蔼与平稳。

“大姐姐～请问我可以看一看你的车么？”稚嫩的声音与尖锐的防空警报形成鲜明的反差，郭点看着那个小男孩儿，泪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划过面颊。

“贝贝！”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妇女跑过来，黝黑的面孔满是焦急和慌张，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喊道，一把拉住了小男孩，“你怎么又乱跑，别跑丢啊了！”

“大姐姐的跑车好看诶～”小男孩儿拉着自己的母亲，指了指比郭点皮肤还要白的保时捷。

妇女给郭点轻轻低头致意了一下，转头就要拉着小男孩儿离开。

“等一下。”郭点喊住了母子二人，紧接着打开了车门，修长的玉腿从保时捷上迈了下来，轻轻撩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秀发，能顶上清洁工大半个月工资的高跟鞋与地下车库地板轻轻接触。

少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优雅地半蹲在小男孩儿身前，尽量平复下心情后，看着小男孩儿。

刹那间，郭点露出了让天下所有男人都会被吸引的微笑，轻轻的拍了拍还不到汽车门把手那么高的小孩子。

毛茸茸的脑袋，像小鸡雏一样，郭点心想。

“姐姐把跑车送给你好不好～”女孩儿的声音美的像天使，配上那身洁白色的西服和弧度优美的小腿，小男孩的母亲一时间有些愣了都。

与那些周围侧目而视的男人们不同，小男孩儿只是开心的蹦跳着对母亲说叫道：“姐姐带我玩大跑车啦～”

开心的童音在地下室内回荡着，让所有成年人们都往过看了几眼，愣了愣。

“谁家的孩子给我闭嘴！”一个粗暴的声音突然怒吼，少女转过身，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从一辆奔驰的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大步向男孩儿走了过来，暴戾的气息似乎能从紧绷的衬衫上溢出来。

郭点的心中突然有什么地方颤了一下，瞬间站了起来，迎上了男人的目光，丝毫不让。

那绝美的容颜让男人的气焰不由得退了三分，于是只好立在那里，僵持着。

小男孩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靠了两步，贴在了保时捷上面，有些害怕。

“核弹都在天上了，把孩子开心送走不好么。”少女咬着一口银牙，声音颤抖，美眸流转，眼圈有些微红，压着声音，对着男人低喝道。

大块儿头喘着气，看了看郭点，又侧眼看了看靠着心爱的保时捷的孩子，咬着牙，晃了晃头。

突然，大块儿头别过头去，竟然一下子，哭了出来，跑回了停在一旁的奔驰，猛的关上车门，在车中嚎啕大哭起来。

无奈而又愤怒的咆哮声隔着车窗都能听见。

郭点看着微微颤抖的奔驰车，她能猜到壮汉应该正在里面自我发泄。少女见到过这个男人，他是某个亿万富翁的司机兼保镖，平常总是在大楼中不苟言笑的守在自己老板旁边。

郭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有穿着价值不菲的阿玛尼的商业精英，有靠在车旁抽着烟部门主管，有像小男孩母亲一样的大楼工作人员，有刚刚调试完空气过滤系统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有正满头大汗正在摆弄无线电的武警，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们，眼中充满着恐惧和绝望，都在看着她。

郭点明白，如今那孩子恐怕是防空掩体中唯一一个没有感到恐惧的人类了。

瞬间，她的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少女抿了抿嘴，再次深深呼吸，将地下室有些清冷的空气吞入肺部再重新呼出，然后转过头，对着小男孩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走，姐姐带你转转圈～教你开车哦～”

似乎漫长且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下，女孩儿的声音如银铃般的动听…

小男孩儿闻言，开心的拉起郭点的手，兴奋的向保时捷走去

少女抬起另一只手掩嘴笑了笑，俯身低头说道，强忍着做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表情：“你知道有多少大哥哥想要拉姐姐的手么？”

小男孩茫然的摇摇头。

“不是重点啦…”郭点带着小男孩绕过保时捷，男孩的母亲已经靠在旁边的墙上类泪如雨下。

“重点是。”少女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帮小家伙登上了对他来讲有些高的台阶，然后摸了摸男孩儿的头，看着他纯真的双眼，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现在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孩儿呢～”

男孩握着郭点的洁白的手，开心的咧开嘴

少女为男孩儿系好安全带。

防空警报依旧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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