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些沉了,舞院的夜总是来得很早,晚功结束之后不久,劳累了一天的孩子们很快便会沉入梦乡。
陶白还在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跳出了屏保的彩色泡泡,才意识到自己不觉已愣神了许久。
已经两天了,都磨蹭到很晚才走,其实是有些在期待那个孩子到来的吧。
对于那个孩子,早已默默关注了许久,从开学他成为自己班学生的第一天起。
曾经其珩就很爱提起他这个弟弟,言谈之中皆是宠溺,虽未见过面,也知道那必定是其珩最亲近的人。只是没想到,在其珩走了三年之后,他居然会站在自己班级的教室里。
其珩说过,学舞辛苦,不想让弟弟走这条路。只要他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了。
想必是在哥哥走了之后才开始学舞的吧。短短三年,便能练就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的功力,其中的辛苦自然不言而喻。
这一点,倒是和你很像呢。
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笑容和煦的脸,夹在黑色皮夹最内侧,无论多么爱惜,毕竟用得时间太久,边角都有些磨损的痕迹。这是其珩送给自己最后一件礼物,那温暖柔软的触感,有些像他的手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终于还是来了。
陶白收好手中的皮夹,打开门,果然是陆其琛。
门口的少年带着些许的紧张。陶白温和得笑笑,侧身让他进门。
哪知刚关上门,眼前的少年竟是直直跪在自己面前。双臂直直举着的,是一把戒尺。
“陶白老师,我错了,我被嫉妒迷了心窍,做出了伤害别人的事情。理应受到惩罚。请您替哥哥惩罚我。”带着浓浓的鼻音,细听还有些许呜咽。
陶白心里一动,虽然欣慰,却也有些意外。陶白知道,接下这把戒尺意味着什么,因此便倍觉手臂沉重。
“啪嗒”,是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尤显得清晰可闻。
陆其琛仍旧保持着高举着戒尺的姿势。到这里来亦是经历了一番斗争。真的渴望今后的路上不再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自己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真的能够被原谅吗?
肌肉的酸痛逐渐攀上手臂。也许,自己这样的人永远只配踽踽独行。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鼓足勇气了吧。
手心的重量一轻,心底也跟着如释重负。
“这里趴好。”陶白点点办公桌的边缘。
陆其琛慌忙抹了下脸上的泪水,稍加犹豫还是褪下了裤子。
“二十下,心里数着就好。”
第一下甩在身后,尽管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激得他一颤。陆其琛刚刚好容易才遏制住的眼泪又滚滚落下,他死死得咬住自己的袖角。这感觉,太熟悉,又太陌生了。他恨自己。之前,恨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追逐不上哥哥曾经的脚步;而今,恨自己被嫉妒迷了心窍,竟变成一个让自己都不由得厌恶的人。
哥哥如果看到现在的自己,该是多么失望啊。
又是一下戒尺甩下去,少年的肌肤上瞬时肿起一道痕迹。陶白其实并没有什么训诫人的经验,即使是之前带师弟,基本也都是其珩动手,自己扮演的往往都是红脸角色。而这次,却是使了十成的力道,几戒尺落下,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也在微微得颤抖。
每落一下,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询问自己:你真的能够代替其珩担当起一个作为哥哥的责任吗?陪伴眼前这个少年成长,规矩他的行为,让其珩了无牵挂?
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训,陆其琛竟觉得有些站不起来。陶白扶起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面色苍白,冷汗涔涔,终是有些不忍。
身后的疼痛剧烈地撕咬着,火辣辣地铺张开来,微微一动更是疼得揪心。
陆其琛定了定神,拾起桌面上的戒尺,还带着几分陶白刚刚握过的温度,双手捧在陶白面前,直直跪下。
“老师,请你帮我实现哥哥未竟的梦想。”
眼前的少年虽眼角潮湿,却目光炯炯,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眉眼又令陶白不由得有些恍惚。“是,你的梦想,还是,哥哥的梦想?”
陆其琛不由一愣。
三年来,自己刻苦练舞,日夜不敢稍歇,竟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
前进道路上无尽的喘息,那些孤独与疼痛,都是为了拼命追赶上哥哥的步伐,走过哥哥曾经走过的路,最终站在哥哥尚未来得及去过的更高更远的地方,代替哥哥去看一看那里的光芒。
这是哥哥的梦想,那么,我的梦想呢?
有一瞬间的慌乱,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得陆其琛有些眩晕之感。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你会开始练舞吗?”
不,不会,如果哥哥还在,我会走完全不同的道路,长成如同哥哥所期望的那般快乐的少年。
“如果哥哥现在让你放弃舞蹈,你愿意吗?”
放弃……不,不会。已经品尝过这条道路上的辛酸苦辣,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纵然是追随着哥哥的脚步,这条路也是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哥哥是我的光源,是我的信念。可是那日复一日颗颗滴落的汗水,灌溉的是自己的成长,那一寸寸的进步所收获的欣喜,不仅仅是因为又靠近了哥哥一点点,更是源于自己站在了更高的地方。舞蹈,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和自己融为一体了,无论如何,此生是无法割舍。
“是哥哥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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