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篇》4、因果玄

幽深却多彩的海底，一袭天青色云裳的宸音飘然而行，一头鸦羽般柔顺亮丽的秀发随意地用青色丝带束起，倾泻而下，飘荡在纤若细柳的腰间。少女行走间似乎很是缓慢，却有一种缩地成寸的奇异效果，身形一动便是数里距离。时不时地，她也会停下步子，信手摘取一些看得上眼的花草灵材，放置在臂弯的竹篮里面，打算带回去炼制香料。

“咦？”

路过一丛红珊瑚群时，感知到体内的生命之泪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宸音的身形陡然顿住，秀颈优雅，目光投向那片珊瑚群中，一抹意外与惊奇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清丽动人的脸庞。

那里有个黑衣青年静静昏睡着，一股分外熟悉的精纯生命之力在不断修复着他重伤的躯体，加上那同样熟悉的容颜，宸音瞬间辨认出这人的身份——时隔一年多，她又一次遇见了另一枚生命之泪的主人，在这片苍茫无垠的辽阔海域！该感叹他们之间缘分不浅么，明明她只是下界散心，无意在此结下什么因果羁绊，短短时间内却是三番两次地遇见他……

宸音摇了摇头，而后又是淡定一笑，水袖轻拂，青年的身体随之在珊瑚内消失不见。少女挽着竹篮缓步而行，霎那间消失在原地。

半日之后，被宸音带回竹屋庭院的黑衣青年终于苏醒过来，看着上方的竹制屋顶大惊失色，眼中精光爆闪——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他毅然离开家乡转走海外，经历了好一番惊心动魄的血战与逃亡。他明明记得自己与海外妖修大战过后沉眠在珊瑚群养伤，却为何苏醒在眼前这件简单素雅的陌生竹屋里？

他以灵识审视自己的灵魂和丹田，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倒是松了口气；灵识继续展开，轻易地感知到周围的环境——竹屋前三间，后三间，中央是一个庭院，尽皆布了禁制，屏蔽了外面无尽的海水，而此刻这竹屋庭院中竟然没有一人。

满心疑惑地从竹榻上起身，青年刚一走出房间，便感知到院外走来一人。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气质无比沉稳，平静的眼睛似乎可以刹那看穿人的灵魂。他微笑着与少年说话：“小兄弟，你醒了？”

青年心中警惕，唯恐对方因为他异常的恢复速度发现自己身上那股近乎起死回生的神异力量，进而心生觊觎，却也能以强大坚韧的心性强迫自己平静以对：“在下流星，不知道先生你……啊，你是人类！”

——近了他才注意到，来人身上根本没有妖气，而且自己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

“你可以称我‘澜叔’，对，我的确是人类，嗯，你可以认为我是修仙者。”

对这个得了阿眉遗赠的年轻人，此时姜澜心里有着本能的亲近与好感，当下淡定一笑，招呼对方同宸音一般相称于他。

“澜叔，你是修仙者，怎么在海底？”自称流星的青年疑惑道。

“我在海底，是因为宸儿她喜欢这里的风景，所以我就带她在这了。”姜澜微笑着解释道。

“宸儿？”青年心中一动。

“就是宸儿救你回来的。不过她现在出去了，来，尝尝我准备的茶。”

姜澜热情地将流星带到中央庭院对面而坐，就着茶水彼此闲聊起来。

宸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

“澜叔。”宸音对着聊得兴起的男人轻轻唤道。

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流星掉过头看去，一个姿容绝丽气质清华的少女蓦然印入眼底。

乌黑如墨、亮可鉴人的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柔顺地依附于风流雅致的天青色云裳，清泉般澄清的瞳眸给人以悠然轻灵的感觉，雪肤花貌，姿仪袅娜，清新灵秀，韵味悠长。

她的左手提着一只竹篮，里面放着很多他完全不认得的奇花异草。

“流星，这便是宸儿，是她救你回来的。”姜澜微笑着介绍道。

流星看着眼前的少女，精致美好的容颜堪称绝世倾城，更带着神异而自然的意蕴，让人越看越是移不开眼。青年强迫自己把目光偏转，略微躬身行礼：“宸儿姑娘，流星谢过救命之恩。”

宸音看着青涩的青年眼底未及掩饰好的警惕之意，立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心下微微好笑，便带点逗弄地回道：“流星先生，不必感谢我，虽然是我将你带来这里，不过即使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的。”

宸音的回复令青年眼底警惕更浓，连眉头也轻轻蹙起，满心的惊疑不定几乎要写在脸上。

“流星先生和澜叔你们继续聊吧，我这便回屋了。”

青年那宛若受惊小动物一般的可爱神情令少女偷偷一乐，心里那一丝恶趣味瞬间得到了圆满，便也不再继续逗弄他，微微示意后便提着药篮朝竹屋后面三间走去——屋子里的香料用完了，她今次外出便是寻些芝草灵材用来调香，只是前番出门半途遇上这个青年，只得将人带回竹屋后再继续外出摘取。此时各种奇异灵材入手，宸音自是一门心思地调制起日常香片来。

竹屋外，流星还在与姜澜闲话，一股幽香自后面的竹屋中袅袅地蔓延逸散开来，质感清新而柔和。青年不自觉地放下手中杯盏，微微阖眸，轻嗅清香。那香味仿佛海中的浪涛，一阵阵袭来；又如漫天的雪海，将这片方寸之地浸染得一片清寒纯净，连心灵都变得清明澄澈，不染纤尘。

良久，青年才睁开眼睛，眼底心底俱是一片止水般的宁静安然。

自从冒然进入海底修妖者世界，触犯了潜在规则遭到追杀，他便不断地同强敌大战，一路下来就没有消停过。然而此时此地，青年的心境却仿佛被洗涤过一般，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明净，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不断杀戮而染上的残酷凶狠尽数被这一缕清香驱逐，整颗心犹如受到了升华。

心境的变化让流星忍不住开口相问：“澜叔，不知这一股清香……”要知道他在潜龙大陆也是顶级贵族子弟，自然少不了接触到各种顶级调香，然而和当前这一味足以增益修士心境的香料一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哦，这是宸儿在后面调香！”姜澜的脸上闪过满满的自信和骄傲，笑吟吟地道，“宸儿她的琴艺和调香即使是我们族中也是一绝，能够在此见识一番，也算你的缘分。”

流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同姜澜闲话，只见金光一闪，一个猿猴呼喊着“宸儿姐姐”从外面冲了进来，注意到秦羽这个陌生人，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嘎嘎……这位就是宸儿姐姐带回来的伤员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侯费，嘎嘎……实力嘛，比你高！”

姜澜蓦地喝道：“毛猴，对客人礼貌点！”

猿猴一听，刚才的桀骜之气立即收敛了：“师尊啊，你说我实力太低，不让我外出，偏偏谷里其他妖兽都不敢和我交手，我一直宅在谷里也很无聊的啊！难得来个客人，虽然功力不算高，但至少也可以和我打上一通啊！”

“整天只知道打闹，给我安静点。”姜澜严肃喝道，那侯费当即站在一旁乖巧地不说话了。

流星心中暗惊，对谷中几人的实力评估再次上调了几个层次，若非完全不曾感知到对方抱有恶意，他简直想要落荒而逃了。

……

在这竹屋庭院内，姜澜兴致盎然地拉着流星闲聊，直到许久之后，流星表示想要回去修炼一下，姜澜才意犹未尽地将青年送回屋子，并在对方“不想被打扰”的要求下，直接在他那间竹屋四周布下禁制，保证除了流星自身能够不受任何影响地自由进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闯入，随后转身走向后三间竹屋。

后面一间竹屋内，宸音一边炮制着案上的花草，一边跟对推门而入的姜澜悠然笑道：“澜叔，你这是跟他聊完了？”

“嗯，聊完了。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意思的！”

姜澜进门后随意落座一旁，温和地注视着少女娴熟灵动的动作。

宸音闻言却是莞尔：“明明刚刚发现他的时候你还表现的对他满心看不上，这会儿居然跟他热热闹闹地聊了这么久，可见澜叔看他还是很顺眼的嘛！”

“你这孩子，竟这般打趣你澜叔！”姜澜失笑，“初见时他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武者，与蝼蚁无异，你让我怎么看得上？这次见面他的实力虽然还是与蝼蚁无异，但是却已经稳步行走在那位异界开道者开创的新的修炼道路……阿眉有这样一个前途大好的特殊传人，也能让我稍稍宽心了……”言及此处，男人面色一白，眼底是掩不住的黯然哀伤，还有疼痛和悔恨。

“澜叔，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后悔。你该做的，从来都不是沉湎在过去。”

宸音停下对香料的调制，清泉般的明眸凝望着满身沧桑的中年男人，轻轻地劝慰着。

“宸儿放心，澜叔明白的。”姜澜看着少女的目光满是关爱与希望，“我还得护持着你成长为神王，甚至走得更高……还有前面那个自开一道的年轻人……”

——你们是阿眉生命的另类延续与传承啊！

姜澜起身离去了，竹屋中又恢复成一片静谧，只是隐隐带上一丝沉郁。良久之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幽幽溢散：

“澜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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