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篇》9、再相逢

修魔海，朱雀星一大险地，连元婴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其中。它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上古大战时被一大神通者用法术把整个海洋蒸发杀敌所致。从那之后，这片汪洋就变成了雾气缭绕的雾海，许多海洋生物也在长时间进化中适应了雾中生存。这雾气很是特殊，每年有一个月时间会重新变成海水，一月后再次恢复原样。

恶劣的地貌，造成了这里资源贫瘠，灵脉稀少，杀人越货比比皆是，这里也慢慢沦为了修魔者和被通缉的恶修的聚集地，可谓龙蛇混杂，修魔海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此刻，这个混乱浊煞的地方罕见地迎来了一个险些将其掀翻的过客。

那是个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的少女，精致无瑕的脸庞犹带两分稚气，雪肤凝脂，冰肌玉骨，银丝飞舞，蓝眸顾盼生辉，通身的气息纯净空灵，宛若雪峰之上圣洁美好的优昙花，高贵澄明。淡淡的道韵缠绕在少女的周身，雪白的素衣随风飘动，半点不沾红尘烟火。

这个看起来与修魔海这等混乱之地半点不沾边的少女此刻正状似漫不经心地行走在这片区域的外围，不时地伸出手指，发出一道道幽蓝神光，将一个个或正面攻击或暗中偷袭的修士的神魂抹灭。

“好混乱的地方啊！”少女以一式“寂灭指”再次点死一个元婴中期的魔道修士，微微烦躁地蹙了蹙眉，“难道他们是看我长得嫩好欺负吗？怎么沿途劫杀的就没少过？”

这个少女正是完成涅槃一转化成人形的宸音。

当年她破关而出救下王林一家之后，很快又重新投入到闭关修行当中。三年筑基，十五年结丹，二十年元婴，三十年初次涅槃，又十年涅槃一转成功，自出世开始，多年修行后她终于重新化成了人形！

化形后的宸音打量着自己清丽依旧的脸庞，虽然还稍显青涩，不过对于重获人形的她而言却是无伤大雅。宸音很快便兴冲冲地离开了静修之地，准备在这颗修真星球到处转一转——转生此界近乎八十年了，她一直碍于身份安全老老实实地宅在荒僻之地修炼升级，着实憋闷了些。如今她终于完成一转涅槃，相当于人类修真者的化神境界，可谓这个三级修真星的最强者了，当然要出去好好逛一逛！

在她当前生存的这方大陆游历了五年时间，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宸音通过旅途搜罗来的地图来到了修魔海，准备穿越这片区域，往另一端的周武大陆而去。

然而修魔海不愧是星球上有名的混乱之地，劫掠杀戮不过等闲事罢了，宸音刚走进来一天，就被诸多本地修士乱七八糟的污糟动作骚扰得烦不胜烦，下手也越发地不留情了——此世生为雪凰，主修冰雪之道，后又以极寒之力升华成极境寂灭之道，只待修到巅峰，便可配合体内的凤凰涅槃之力，死极孕生机，自成生灭轮回。而她此时所用出的寂灭指，本质上便是初次涅槃后获得的“寂灭意境”，对法力神魂杀伤力极大。

虽然反感修魔海的规则秩序，不过此地的灵力属性却很得宸音的心意。

无边的滔天迷雾，浓郁的湿气凝结，透出森森阴寒，直让人心头打颤，对于极寒属性的宸音来讲，体感倒是颇为舒爽，令她难免生出在修魔海多留一些时日的念头。

想到就做，宸音不再只当这里是路过，反而稍稍停滞了脚步，于是在她准备落脚的一处“海底谷地”，少女奇异地同一个刚从洞府走出来黑袍少年打了个照面。

那并不是个面目俊逸的少年，反而甚为普通，只是他神情冷峻，两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浑身都散出冰冷的寒意。

宸音少见地微微一怔——这少年竟是故人！

只是他那一身冷冽如冰的气质，实在令她有些不敢置信，也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让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走出洞府的黑袍少年也怔住了，他愣愣地看着不远处与他视线相撞的少女，冰冷的眸自染上点点错愕和疑惑，渐渐地竟升起丝丝缕缕的激动和欢喜。

他迅速上前几步，张了张口，带着莫名微妙的颤抖：“是你吗？”

宸音眨了眨眼，丝丝惊奇自然地流露出来：“你这是认出我来了？怎么做到的？”要知道他可从来没见过她的人形啊，如何一打眼便认出她来？

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周身冷峻的气息也随之散去大半：“凭感觉啊！”

——双眸相对时，传入他心底的再亲切熟悉不过的欢欣满足的感觉！

听了他的回答，宸音不由得露出了纯美的笑容：“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呢！”

少女白发如雪，蓝眸如海，几步走到黑袍少年的面前，语笑嫣然：“好久不见，王林！”

“是啊，好久不见！”少年凝眸柔和地注视着她，声音近乎叹息，“宸音……”

……

一场意外的照面，宸音被王林带着穿过层层阵法，进到他那简单的临时洞府，坐下来喝茶叙旧。

上次相见，时机场合都不对，宸音也便不曾跟王林有过交流，匆匆一见便离开了；此次倒是闲适得很，两人俱都将彼此分别后的经历好生了解了一番。

宸音的日子一直都简单得很，每日里尽是闭关修行，直到五年前才化成人形走出洞府，游历完赵国所在大陆便打算横穿修魔海到另一块大陆去。

和她相比，王林的日子着实精彩得多了。

当初宸音离开恒岳派以后，王林与新入门的师兄弟在后山封闭集训四年，在她留下的洞天资源帮助下进步极大；可惜没多久宗门便在与玄道宗20年一次的交流大会中落败并被吞并，于是他便下山独自修行。在藤家城，藤厉对他生出杀人夺宝之念，被他借助尸魅斩杀，亦是因此惹来了藤化元对王氏家族的凶残报复，若非宸音及时出手，那将是王林一生不可磨灭的惨痛伤痕。

那次事件结束后，王林在莽荒废墟中修行“黄泉升窍法”，却不料卷进了尸阴教的一场尸傀夺舍之争，阴差阳错地进入尸阴教，被送入绝明谷参战。此战尸阴教获胜，获得了打扫域外战场的任务，王林因此得了一桩意料之外的机缘——广漠的虚空战场上，他被卷入寂灭虚空，幸得手中异宝庇护，不曾遭遇危难，反而捕捉并吞噬掉大量寂灭空间中的游魂，极大地增强了神魂，获得了极境神识，凝聚魂晶，成就吞魂本质。等他从不记年月的寂灭空间脱离，外界已是二十年后了。

“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那片空间呆了那么久，出来后只念着尽快赶回家中——我真怕父母在那段时间故去。子欲养而亲不待……那将是我一生的遗憾和悔恨。”王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家以后，我仅仅陪了他们一年，一年后，他们便寿终正寝双双离去了，临终带着满面笑容，说我是他们一生最大的骄傲……”

“说什么骄傲啊……身为人子，我一直醉心仙道，都不曾好好孝顺过他们……我这一辈子，欠了他们那么多、那么多！”

少年声带哽咽，眼眸湿润，不自觉地仰起头，似是不想让那湿意滑落。

“王林你……”宸音见他痛苦的模样，微微伤怀，轻轻一声叹息，伸手抓住了少年紧攥的拳，握在掌心，“……别难过了……他们最期盼的，莫过于你一切安好，你又怎能放任自己伤情令他们放心不下？”

少年沉默不语，只翻掌用力与她指掌相扣，久久才恢复平静，继续说道：“……我在他们的墓前结庐守孝三年，三年后便继续踏上散修的道路。在赵国及其周边游荡了十年，随后便来了这处处混乱却也处处机遇的修魔海，至今已有八年。”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就在我走出洞府的瞬间，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缘分何等奇妙？”他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细密的眼睫低垂，“真好，我们又重逢了。”

“这一次，你还是要早早离去吗？”

王林抬起头，眸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带着孩子般的企盼和执拗，“留在我身边久一点好不好？”

他不会奢求一只高贵强大的凤凰承诺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但他祈求她给他一些时间和机会，让他能够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终有一日真正行走在她的身边。

宸音看着他溢满温柔和希冀的眸，倏忽间忆起他幼时认真执拗的模样，心下顿时一软，眼角眉梢都带出柔和的笑意：“好，我答应你，这一次陪你久一点。”

“说好了？”

“说好了！”

淡淡的温情逸散在简陋的石洞中，柔和了一室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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