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叹起气来?”一袭深青长袍的父神对身边莫名惆怅的女子问道,声音带着清浅却真切的关心,“可是有什么问题?”
宸音摆了摆手,以一种怅惘又哀怨地语气叹道:“看到这么惊艳的年轻一代,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成为老人家了,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就要被别人写进历史了。”
末了,还举手摸了摸清丽如初的脸庞,幽幽一叹,“真是老了啊!”
“呵呵,尽胡思乱想!”父神闻言竟是摇头低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压不下的愉悦,“丫头你不过比他们早生了两万年,满打满算也就十四万岁,如果你都成了老人家,那我这个开天就化生的家伙算什么?老不死吗?”
“父神!不许开玩笑!”宸音的眼神越发无奈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新人的崛起,往往意味着前辈的谢幕,而对本就身在化道之劫的父神而言,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终究还是无法安然地接受身前这名大德长者很快就会化归混沌的事情。
“是啊,我知道,不过每个时代自有其引领者,世界的发展不就是如此吗?”父神嘴角含笑,柔和地注视着宸音,“在这些年轻人的手底下,四海八荒的大一统新时代,很快就到了啊……”
那一瞬间,父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看到了一方必然光明有序的未来片段。
他通透博容的眸子流泻出点点暖意,“天行有常,轮回不息,宸音你实在无须为古神的羽化难过,那不过是与天地一同渡劫罢了,我们神灵都有这一日,或早或晚而已。”
看着这样疏朗豁达的父神,宸音的一直记挂着其人羽化之劫的心也轻了几分,她叹息着说:“又被你说教了……好吧,你放心,我于此并无执念,只是不想你离开太早……”
“你啊……还是太年轻……”对离别之事还看不开……深青袍服的男人轻轻笑开,垂眸品尝手中的清茶,遮住了眸中几乎满溢的柔情。
茶香袅袅,花影迷离的庭院陷入一片安然,相对而坐的两人静静地感受着这一份安宁。
东华离开一千年之后的一个中午,他突然回到了水沼泽学宫,敲开了宸音的门。
宸音看到东华的时候很是惊了一下,因为青年周身气息无比冰寒,满腔煞气几乎要破体而出,昔日犹如寒泉的眸子也充斥着凛冽的剑意锋芒,一看便是经历了大量的铁血杀伐。
心中怜惜一叹,宸音将他拉进门坐下,不一会儿就冲泡了一壶宁神静气的清心茶,看着他饮罢一盏又一盏,一整壶茶水下去,总算勉强压下周身外泄的煞气。
“还好吧?”宸音坐在青年的对面,关切地询问。
“基本上习惯了。”东华捧着最后一盏热茶,轻嗅着清新的茶香,低声回道。
他浅尝一口,接着说道,“在族群大战的战场上混迹千年,突然就理解了父神的想法……四海八荒,的确很需要一个相对稳定持久的秩序。”
此后他将全心全意地走上这条统御天下的共主之路,不止是为了身前这个温柔美好的女子,也为了与他交托生死互相扶持的部下,还为了战场之外的苍生——徘徊在生死间的这一千年里,他终于模糊地感应到了父神和宸音对待天地苍生的心态与情怀,那是曾经的他无法触及的高度;而这千年的大战,终是让他稍稍理解了宸音那一句“天下万灵,无有不同”……此刻连东华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他由内而外彻底蜕变的一千年,为他胜任天地共主尊位奠定了最坚固的根基。
“不错!看来你已经有了清晰的觉悟。”宸音微微赞叹地说。
曾经的东华偏居一隅,虽然心境不差,到底格局有所狭隘;而拥有一个足够恢弘的格局是成为一名强者的必要条件,对于应天地而生的神祇而言更是如此——如果一个神祇不能够对天地做出重大贡献,那么天地何必耗费本源将其化生出来?所以东华从前的静修没有错,只是还不够。如今,他终于有所觉悟,并走上了圆满天地、造福苍生的强者之路,这才是他命定的道途。
东华默默地点头,真正踏上属于自己的道途,他才知道自己同心中的女子究竟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同时也庆幸当初年少气盛的自己没有贸贸然地直陈自己的心意,否则以他当初的心态,大概只能得到一个“夏虫不可语冰”的答复。
从没有哪一刻,东华心头恍悟如斯,哪怕路途遥远又荆棘丛生,他却已经能够清晰分明地看到心上人就站在不知名距离的前方等着他,只要笔直向上地走下去,他终会抵达她的身旁。
了解了这些,东华一直漂泊悬置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所期待的未来,并非遥不可及,终有一日,他将走到她的面前,握紧她的手,一直陪伴她走下去。
“我想你了。”脑海中思绪纷飞的银发青年淡淡地道,“我还想听你的琴音。”
听了前半句,宸音愣了一下,直到后半句落下,她方才点点头,道:“好。”
焚香净手,素锦长裙的女子席地而坐,古朴清华的墨色古琴落在膝上,素白纤长的玉指轻轻拨动琴弦,清幽的琴声响起,仿佛泉水叮咚,高山流水,一片清新宁静。青年不自觉地放下了茶盏,闭眼仔细感受起琴声。
俄而琴音上扬,仿佛大海中的涛浪,一阵阵袭来。良久琴音再变,犹如无边的林海,松涛阵阵。最后琴音里漫天满地皆是雪白,东华仿佛进入了纯净高寒的雪域,有渺渺梵音丝丝缕缕地渗入心里,青年感觉整个人都被冰雪和梵音净化纯粹。
一曲罢,东华张开了锋锐的眸子,一身煞气再度敛去几分,向抚琴的女子轻声道谢:“再来一曲吧……”
宸音没有说话,只双手再度按在弦上,轻巧拂动,如蝴蝶翩翩,灵动而轻盈。
琴音又起,如行云流水,似仙雾撩动,勾勒出如诗如画的妙境,一群灵鸟飞舞在弹琴女子的身侧,平添一分玄妙的美景。琴音里,青年躁动冷硬地心逐渐恢复了宁静柔软。
东华是在战事稍缓的时候赶回水沼泽的,除了接受父神的指导,他一直停歇在宸音的庭院里。不是喝茶品酒,就是听她弹琴,借此修身净心。直到他将多年杀伐征战中外溢的煞气彻底敛入体内,心境也恢复了澄明,三月时光已经悄悄过去,东华跟宸音和父神道了别,又匆匆赶回战场。
此后每隔千年,银发青年都会抽空回水沼泽呆上三个月,见一见父神和宸音,净化一番杀戮戾气缠身的心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万年左右,直到战事升级,一直小打小闹的神族被魔族和鬼族彻底拉入大战,五族混战全面开启,宸音终于决定离开水沼泽。
“你要走了吗?”
庭院里花木葳蕤,一如曾经的年年岁岁,父神温和地看着与他告别的女子,那女子身着一袭雪白镶金华服,金色的耳坠轻轻摇曳,气韵雍容绝俗,笑靥美好一如庭中的葳蕤花木。
宸音轻轻点头:“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仔细算下来,最近七万年来除了定时回冥界看一眼,她一直留在水沼泽学宫,虽然同诸多道友谈玄论道收获不俗,终究难免思念自己的出生之地。更何况大战升级,亡魂随之大增,地府陷入新一轮的繁忙,她也该回冥界坐镇轮回了。
“也对……你都来了七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父神忍不住长吁短叹,闪烁的眸光昭示了他起伏的心情,男人带着莫名的意味叹道,“七万年了,我都习惯闲来寻你聊天论道了……如今你要走了,忽然感到有些舍不得……”
宸音闻言忽然狡黠一笑,弯着眉眼打趣道:“两万年前你还说我太年轻,看不开离别之事……这会儿有没有自己打脸的感觉?”
深青袍服的男人无语苦笑:“我当初不过调笑你几句,现在居然又被你找回来……真是小心眼儿的丫头!”
他摇了摇头:“罢了,不闲扯了,你哪天离开?我送你回去!”
“哪里用得上如此麻烦?我又不是找不到路!”宸音嗤笑出声,婉拒道,“我今日就是来跟你道别的。还有就是,等东华再回来的时候,麻烦你跟他转告我不能当面告别的歉意,让他有事到冥界找我。”
“我会转告他的。”男人点头应下,送她回去的态度却出乎意料地坚定,“战事愈演愈烈,学宫也快办不下去了。所以我并不忙,送送你也无妨。”
到底没能拗过那个男人,宸音任由他一路将自己送到了冥界混沌屏障外,目送他划破虚空远去,方才转身进了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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