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篇》13、未知变化

天地大势，显然不是几个年轻人的意志能够左右的，没过多久，四海八荒便爆发了一场注定连绵不止的大战。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战争并非发生在神魔两族之间，而是魔族和鬼族——西荒鬼族以一场大胜的偷袭拉开了与南荒魔族大战的序幕。

少绾是宸音身边最先告别众人离开水沼泽学宫的。临行前大家为她准备了一场匆忙的饯行宴，宴席后宸音将她唤到静室，往她体内打入一颗幽冥生死莲的莲子，并依此封印了一道禁忌法术。

封印完毕，耗尽法力的宸音险些栽倒下去，少绾赶紧伸手揽住了她，拿起一旁的绢帕，为她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她那面目苍白汗湿鬓发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

宸音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疲惫，休息些时日就好。”

“如此，我就放心多了。”少绾舒了口气，好奇地抚了抚心口处多出的那朵黑白双色的莲花印记，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有什么特别用处吗？居然让你耗尽法力也要留下它，还要搭上一颗珍贵无比的伴生莲子……”看她施术后那般疲惫虚弱的样子，不难想象她留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涅槃转生之术，一种我宁愿你永远用不上的轮回术。”宸音微微喘息着说。

这是一种封印治愈之术，除了化道之伤以外，它能够将受到任何致命伤害的尊神封印起来，陷入非生非死的状态，通过数十万年的沉眠休养重活一世，是她执掌幽冥轮回十数万年以来参悟出的禁忌神术，可谓集此生道法精粹的大成之术。在她最初那一世听说的有关三生三世的故事里，“少绾”这个人是真正死过一次并埋葬地底近二十万年的；她不知道在原本的故事里，那个姑娘是如何死而复苏的，但是在她生活的这一方天地，她不会将姑娘的性命寄托给命运。这个亲近她信任她的姑娘，她会用自己的手段将她的生命保护周全。

少绾的眸光频频闪烁，带着浅浅的水色，眼底满是掩饰不下的动容，她红唇轻颤，音色低柔：“谢谢你，宸音。”

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会单纯地为她的生命担忧，会费尽思量给她备下最后一张底牌……生在魔族，便注定了生活在频繁的阴谋算计、明争暗斗里；乱世人心难免驳杂，能有两三分真诚便是难得，而她的面前，却有人捧出一颗澄澈剔透的水晶心……当是此生大幸！

少绾忍不住抱住宸音蹭了蹭，低声笑道：“别担心，除了东华，我可是打遍学宫无敌手，就算上了战场也没几人能伤得了我，至于取我性命的，怕是还不存在呢！你就在这里看着我统领众魔所向披靡，等着我大胜归来给我庆功啊！”

挥手告别伙伴们的少绾独自离去了，原本生出的浅浅的迷惘与惶惑也在一片关心中散去，黑衣女子深深地回望庇护她数万年的净土，半晌，敛去眼底的眷恋，回过头大步地离去。

少绾离开以后，水沼泽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只整体氛围随着大战的爆发显得微微紧张，但仍然不能否认这里确是乱世中的一方桃源。宸音依然按着原来的步子教授着乐学，不曾有半点急促和凌乱。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大概就是宸音那栋青玉阁楼的客人少了些，除了曼罗和曼珠兄妹不时地到她面前汇报课业，为她打理杂务，基本只剩下东华一人还保持着从前的频率在休假日准时前来报到。

少了带节奏的少绾和凑热闹的墨渊、折颜，阁楼中的氛围不再满是热情活跃。东华和宸音都算不上活泼性子，反而偏爱安静多一些。因此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常见的场景竟是在白莲池塘中央的临水亭相对下棋，或者一人一把摇椅半靠在庭院里，托着一册书籍认真品读。

两个人都是安于静谧之人，相处之时也仅仅是偶尔有所交流，多数还是探讨书中知识和思想，虽然话不算多，却自有一番温柔欢悦隐于其间。

又一日，风和日丽，辩过一番佛经的两人并肩坐在池塘边，撑起了钓竿。院中梨花开得正盛，偶尔一阵清风送来缕缕淡淡的花香，弥绕庭中，久久不散。

时当午后，日头偏转，几缕阳光从花叶丛间洒下，正好照在宸音的面上，温暖的气息让她泛起了丝丝睡意，轻轻眯了眯眼，微微动了动身，换了一个姿势半靠在铺了玉色软衾的紫藤矮榻上，避开有些刺目的光线，阖上眸子悄悄睡去。

女子容色白皙，比最润泽的美玉还要白上几分。唇色浅红，五官秀丽，垂合着的眼睫上，有流光漫漫，在面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斑驳的日光从花叶缝隙间照映在她的芙蓉玉面上，雪色华服上，墨色长发上，纯黑与素白的交映之间，只让人觉得摄魂夺魄。白的衣，黑的发，竟比院中繁盛的皎皎梨花还要冰清玉洁。

东华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水墨丹青。姿容倾世的女子半躺在朱紫色的矮榻上，雪白的长裙精致典雅，拖地的裙角自榻间曳下来，几乎垂在地上；长长的黑发从榻上流泻而下，直拖到地面，迤逦至极。

此时恰好一阵清风拂过，几朵雪白的梨花盏飘飘然自树上荡下，最终轻柔地落向地面。有几朵停在榻上，驻于女子的裙上、发间。

东华起身靠近，蹲下身，伸手捡起，有清浅的香气在指缝间静静地弥散开来。伸出右手，他从地上掬起柔顺的发丝。那黑发冰凉滑顺，没有任何热度，他却觉得自己恍如捧起一簇纯然的火焰，在他的指尖缠绕燃烧，烧得他的心都灼热了起来。

低下头，在掌心的发间落下一吻，东华将掬起的长发放回矮榻，安静地半跪在榻前，细细地端详凝望。

熟睡的女子玉颜如花，温柔而纯净，还带着淡淡的甜美，和清醒时很有些不同——大概是执掌冥界轮回十数万年的缘故，她的身上平日里也难免带出丝丝缕缕的威势，也只有熟睡的时候才会恢复她最真实的模样。

算起来，他有多久不曾像此刻这般好好看一看她了？

水沼泽的学业不算繁重，然而对一心上进的东华来讲却有足够精深广博的东西值得挖掘研究，所以空闲的课余时间从来都是不够用的。这样一来，他能够去寻她的机会基本只在平时的休假日。无奈的是总有些小伙伴会同他结伴而行，期待中的二人世界似乎距离他无比地遥远。

数万年就这么在大家的嘻哈笑闹中过去了，东华几乎已经习惯了坐在人群中安静地注视着她，看她欢愉舒展的笑靥，看她偶尔蹙起的眉眼，看她高渺的眸光落在他们身上时变得温柔，看她浅淡的面色因思虑他们的提问而肃起……数万年，他就坐在她的身边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一天天蜕变得越发高贵优雅，睿智雍容；数万年，不变的守候与凝望已让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如今的他，早已不似当初会热情直接地站到她的眼底，本能地渴求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如今的他，仅仅看着那个女子如同莲花绽放在他的身边，沁出幽幽莲香，心中便安然欢喜。

东华微微柔和了清俊的面庞，一身偏清冷的气息也淡得静然如水。他缓缓地伸出右手，渐渐靠近女子纤白的玉手，终于轻稳地落在上面。

掌心传来温润而略带凉意的触感，透过指尖，一下就传遍了全身，立时将心里那股忽起的灼热微微压了下去。东华以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只纤纤玉手，眸底蓦然升起一种不一样的情怀。

满树梨花开得正盛，花盏在细嫩新叶中若隐若现，温莹的雪白间洇开淡淡的丝丝朱粉，俏生生地立在梢头叶畔，偶有灵鸟小巧的掠过，就有花瓣飘然洒落，不染半点凡尘气息的色泽，停在树下人同样如雪如云的衣裙上，于袍衫罗褥间缱绻开来，夹杂着清幽的染香。

东华侧身靠坐，痴痴地凝望梨花下的美人。

宸音在夕阳柔和的淡金晖光中醒来，身旁有极熟稔的气息，清隽而不寒凉。宸音略侧过头，两抹鲜亮的颜色映入眼底。侧身斜坐在榻边的青年一袭紫衫清贵高华，皓皓银发似寒山冻雪，又似银月之辉。他平日里脸上有表情的时候，因偶尔闲散，故显得面庞柔和一些，闭眼熟睡的时候，眉眼间却像是冰雕而成，精致而锋锐。恍惚间记起最初相识的百年，这人的面庞尚且青涩稚嫩，如今却已经完全成长了起来。

他的右手温柔地握着她的左手，十指交缠，亲密无间，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宸音久久地注视着二人相连的手，秀眉微蹙，半晌，终于展颜，女子淡淡一笑，如塘中静静盛开的白莲。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一个问题……我的女配貌似无意间拿了男配的剧本，还不断地跟男主抢戏……我该怎么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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