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答滴答落下,时间滴答滴答的过。
小满也睁着一双大眼睛,无比殷切的,等着顾铭之的回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那样难熬,那样的漫长。
顾铭之抬眼,一双纯黑色的眸子之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对着小满,微微点头:“那就麻烦小满你了。”
见顾铭之答应下来,小满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她摆了摆手,连声应道:“不麻烦,不麻烦,能够帮上忙我就很开心的。”
与小满的笑容相比,乔晓琪的唇角不可抑制的下沉。
她啃着西瓜,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将脸上的情绪给隐藏好。
能够得到小满的帮助,对于明天的实地勘察来说,是件好事啊。她这样在心里劝着自己,但心头难掩的失落感觉,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吃了两块西瓜,眼见着到吃晚饭的时间。
乔晓琪推说不饿,就没去了。
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一样一样的往背包里面放着实地勘察需要的装备,神情有些恍惚。
夜幕很快就降临,天空漆黑一片。
在这偏僻的山镇里面,一到晚上就格外的宁静,只听到偶然几声虫鸣。
躺在床上,乔晓琪翻来覆去了N遍,最后才心事重重的睡了过去。
翌日,雨后初晴。
赵镇长看着那明媚的天气以及万里无云的天空,忍不住笑着说:“真好啊,这么久来第一次见这么好的天气。顾专家,看来就连老天爷也帮你们。今儿个你们去骆驼山,可真是去对了。”
乔晓琪穿着一身舒适方便的登山装,长裤长袖,背上是一个有很多口袋的登山包。
顾铭之的打扮也差不多,也背了个背包。
倒是一旁的小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略微高跟的皮鞋,背后依旧拖着那长长的辫子,那模样,看上去跟踏青一般。
乔晓琪不禁出声说:“小满,等会我们要走很多路,你还是换身打扮吧。”
户外勘察,跟踏青完全是两码事。
在杂草丛生的地方经过,有不少蚊虫之类的。而且有些齿锯蕨类,轻而易举的就能够把皮肤给划伤。所以就算现在是七月流火的盛夏,也要全副武装起来。
小满撅着嘴巴,像是有些不情愿似得:“可我都已经穿上了,不想再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的撇向顾铭之。
乔晓琪耸了耸肩,一脸无奈:“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随便你。”
三个人一起出发,从镇长家走到骆驼山大概要半个小时的脚程。
一路上,小满像是只欢快的花蝴蝶一样,活泼的很。时不时甜甜的唱两支山歌,又时不时的讲几个笑话。
骆驼山并不高,山上满是青翠的树木,郁郁葱葱。因为山头上有两个寨子,所以有开垦处一条曲曲折折的陡峭山路来。
当乔晓琪第一眼看到这路的时候,不禁咋舌。
鲁迅先生说得对,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好在脚下穿着的登山鞋,爬起来并不费劲。
倒是小满,踩了一脚泥巴。原本干干净净的皮鞋,上面落满了污点。
她眉头皱了皱,倒也没多说,依旧走着。
爬到第一个寨子,金母苗寨。
镇墓兽发现的地方,便是在这寨子东北角的梯田淤泥里发现的。
几个人一起走了过去,却见那层层梯田此时已经灌满了水。
站在高处望去,一层一层的水田,像是一层一层的镜子一样,清澈反光。光是看一副画面的话,那着实很美。
但是对于庄稼人来说,这算是一个灾难。
现在已经是夏至时分了,水田大量的被淹没,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在小满的带领之下,三个人一起走到了那户人家的梯田边上。
这个寨子里的人都姓杨,梯田是杨老三家里的。
乔晓琪绕那梯田转了转,真的是被淹没的惨不忍睹。水都没到小腿位置了,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她的包中放着一根轻便的洛阳铲,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一铲子下去看看。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顾铭之在一旁说道:“先去见一见杨老三,征求同意之后,再动。”
“好吧。”
顾铭之对小满说:“可以带我们去见见杨老三么?”
小满脆生生的应道:“当然可以啊。跟我来——”
整个苗寨,很穷,很破落——这是乔晓琪的第一反应。
木制的吊脚楼鳞次栉比,墙上布着老旧的痕迹。当然,也可以看到零星几栋瓦房,看上去应该算是经济条件较为好的。
这便是原汁原味的苗寨,没有被商家开发,没有被游客占领的地方。
乔晓琪想起去年,她去过一次号称是“中国最大的苗寨”,贵州西江千户苗寨。前往苗寨的路,依旧是曲折蜿蜒。但是那个路算是修的很好了,盘山公路,平整的水泥。
不像是昨天的那一路颠簸,真的是天壤之别。
在西江千户苗寨,已然成了一个偌大的商业城。围着各色披肩,带着头花的文艺青年,穿着各种苗族裙子转圈圈拍照,不亦乐乎。
而金母苗寨,却那样的安静。栖息在青翠满目的大山里面,与天地日月共同呼吸。却又这样的落后,贫穷。
走到一家两层的吊脚楼前,小满指了指二层:“这就是杨大叔家里了。”
三人一同走上前,正打算敲门,发现门是半遮掩着的。
推开门一看,一个头发茭白,黝黑脸庞,矮小身子的老汉,正呼哧呼哧的抽着水烟。
大概是听到门外的动静,转过头来了,朝门口望着。
小满是认识杨老三的,用苗话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又叽里咕噜的跟杨老三说了一大通。
杨老三脸上的表情不得不说精彩,先是屏气凝神,无比警戒的打量着顾铭之和乔晓琪。随后,脸上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
“你们,是派下来的专家……请坐,请坐。”杨老三的汉话并不是很标准。
像是他这个年纪的,能几句汉话就已经不错了。有些年纪更大的老人,完全不通汉语。
“杨大叔,你好。”顾铭之上前,声音亲切。
乔晓琪也打了一声招呼,几个人便围着看起来油腻腻的方形桌子,坐了一圈。
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顾铭之便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并且问了很多的细节。
整个对话,小满完全是充当了翻译的角色。
乔晓琪坐在一旁仔细的记录着对话,写写停停。心里却也不得不感叹,要是今天没有小满一起来的话,怕是完全无从下手了。
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昨天晚上那无端端的闷气,实在是毫无必要,太小家子气了。
杨老三种田种了一辈子,就指着那几亩地活着。他的婆娘死得早,生下一双儿女。女儿嫁到了隔壁山头的寨子里面。儿子十八岁就去广州打工了,好几年才回来一次。
据杨老三回忆,大概两个月前,一直下雨。有一天,雨下的很大,雷声也很吓人。他在屋子里待着不放心,就去田里看看。
哪里知道田被冲掉了一大半,筑好的田檐也被冲毁。田里种的那些菜啊禾苗啊,都被冲的歪东倒西的。当时把杨老三给刺激的啊,心里哇凉哇凉一片。
庄稼人对土地是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情的,更何况自己辛辛苦苦种的食物,就这样被糟蹋了。
杨老三淌水走到田里,却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这下倒好,整个人摔在田里。脸上,头上,嘴巴里都溅满了泥水。
杨老三就去摸那个绊倒自己的东西,没想到埋得还有一定的深度。双手在泥巴里面刨了好一段时间,才摸出个大概的形状来。
“我本来以为是个石狮子的……哪知道一挖出来,瞧那古怪的样子,从来也都没见过。”杨老三拿着水烟,在木头桌子上面敲了敲:“我是个乡下人,大字不识。正好第二天要去镇里有点事,就把这石像捆了,送到了镇长家给瞧瞧。”
乔晓琪听着杨老三的描述,不禁咋舌。
历史果然是相似的。想当初西安临潼兵马俑的发现,也是源于骊山脚下的村民们打水井,无意发现。
想74年在临潼挖出第一个“瓦盆爷”的时候,村民们一个个也都是战战兢兢的,稀奇的不得了。有的说是挖到了神像,有的说是挖到了地底下的十八罗汉。众说纷纭。最后还是当时公社的保员前来询问水井开挖的进程,才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瓦盆爷”。专家和省文化局赶紧组织修复,才正式向世人揭开了“世界第八大奇迹”的面纱。
现在,一场罕见的大雨,将这么个偏僻小镇的一座山头给淹了,竟然冲出一个疑似唐朝的镇墓兽。
乔晓琪真是越想越兴奋,隐隐约约觉得这次肯定会有个不小的收获。
杨老三继续说着:“我后来又在田里摸到了一些碎瓦片之类的,也都送到了镇长家里。镇长好像说,是报告到了市里……你们都是市里派来的专家啊……”
顾铭之倒没在身份上多加解释,始终认真的聆听的。等到杨老三说的差不多时,才出声道:“杨大叔,我们想在你的田里勘察一番,不知道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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