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恍惚当年事》第二章

（二）

藏书阁内燃着香，是淡淡的檀木香，袅袅青烟从香炉中飘起，然后散在空中。

魏无羡吸了一口，精神了不少，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雅正集》抄完了，用了一个月。伸手翻了翻纸页，他啧啧几声，江澄总说他字丑，这哪里丑了，刚劲有力，潇洒不拘，这字就是他魏无羡这种书法家才能写出来。

蓝忘机将纸页整理好，一摞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去整理书案，魏婴的罚抄结束了，他也不必日日来藏书阁了。

魏无羡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咬着自己的头发，咬着咬着，眼皮耷拉着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蓝忘机看着他那样子，心中笃定，魏婴昨天晚上肯定又熬夜不按时睡觉了。

算了算日子，彩衣镇水行渊一事就是这两日了，兄长早晨便回来了，应该是不一会儿就会去彩衣镇了。蓝忘机看向魏无羡，道:“魏婴。”

魏无羡掀开眼皮看着他，打了个哈欠，眼角凝了点水光，他道:“怎么了？”

蓝忘机道:“彩衣镇出事了，可要一起去查看？”

魏无羡一听，眼睛都亮了，什么睡意通通消散，只见他使劲的点了点头，答道:“去去去，我水性可好了。”

云深不知处山下二十里距离的彩衣镇临河而建，河道很宽，水是青绿的。河道两岸摆了不少摊子，还有一些饭馆茶楼，热热闹闹的。

魏无羡坐在船头，好奇的东张西望，忽然前面一阵莺莺呖呖的仿佛吵架声传来，魏无羡侧头望过去，原来是两艘船不知怎么的撞到了一起，船家正在对骂呢。

买了两坛子糯米酒，递了一坛给江澄，道：“姑苏人说话嗲嗲的。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梦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们吓死……蓝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给你买，你们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蓝忘机移开视线，不再望他，倒是旁边的蓝曦臣笑笑，问道:“忘机想喝酒了？云深不知处禁酒，若是想尝，等彩衣镇的事完了，我陪你小酌一杯。”

蓝忘机摇摇头，目光望向前方，只道:“兄长，酒伤身，还是不用为好。”怕只怕，酒不是伤身，而是伤心。

蓝忘机在那十六年喝的酒不比魏无羡少，但是他极少喝天子笑，因为这酒是那人最爱的。

一坛又一坛的被他藏着，只等着以后将魏婴带回云深不知处后给他喝。

酒很香，很醇，也很辣，像极了魏婴。

如前世一般，彩衣镇的水鬼是水行渊，一行人被水鬼包围着往湖中心引去。

魏无羡看着湖面，沉思了一会，道：“泽芜君，水鬼都聪明得很。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蓝忘机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了魏无羡一眼，道：“找到为止。职责所在。”

魏无羡道：“就用网抓？”

蓝曦臣道：“不错。难道云梦江氏有别的方法吗？”

魏无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像鱼饵一样能吸引水鬼自己来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罗盘那样。”

江澄道：“低头看水，专心找你的。又来异想天开。”

魏无羡道：“修仙御剑，曾经也是异想天开啊！”说完，一低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动，叫道：“蓝湛，看我！”

蓝忘机自然知道他的意图，配合点侧头看他，然后就见哗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飞溅而来。

蓝忘机足底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避开了这一泼水花，知道魏婴是知道他船底有水鬼这是在帮他，一言未发，只是看着他。

魏无羡却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脚，竹蒿一挑，将船只翻了个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三只面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

离得近的门生立即将这三只制住了。蓝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的？”

魏无羡敲敲船舷：“简单！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站了他一个人，吃水却比两个人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蓝曦臣赞道：“果然经验老道。”

魏无羡竹蒿轻轻一拨水，小船飞驶，划到与蓝忘机并列。两船相邻，他道：“蓝湛，刚才我不是故意泼你水的。水鬼可精了，要是我说出来了，它们听见就跑了。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蓝湛你理我呀。看看我嘛蓝二公子。”

蓝忘机轻叹一口气，依旧目视前方，却张嘴回了他一句:“小心前方。”

魏无羡听了哦了一声，乖乖的看着前方不说话了。

这时，一名门生喊道：“网动了！”

果然，网绳急剧一阵抖动。魏无羡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黑色丝绸般的浓密长发在数十艘小船边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抠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手中的随便，略一思考，问道:“此剑何名？”

魏无羡呵呵一笑，道:“随便。”

蓝忘机点头，道:“此剑有灵。”

魏无羡道:“当然，虽说比不上蓝二公子的避尘剑，可是它也是一等一的宝剑！”

届时船底水面上蹿过一团团黑色影子，蓝曦臣看了吩咐人撒网捕捉，哪想蓝忘机却是摇摇头，道:“兄长，一路过来见到的水鬼不下百只，怕不是一般的水鬼作祟，我听闻水源上方岐山温氏曾闹水行渊。”

蓝忘机的话别人或许不明白，可是蓝曦臣却是明白了个透彻，他拧了拧好看的眉间，道:“忘机是说，这湖中之物是水行渊？”

蓝忘机道:“或许。若真的是水行渊，我们怕是应付不了，叔父明日便回来了，到时候请他来看吧。”

蓝曦臣觉得有理，仔细思量了一下，同意了蓝忘机的提议，让弟子们收拾东西，原路返回。

彩衣镇是出了名的水乡小镇，魏无羡先一步跨到岸上，旁边的小摊子在卖糯米团子，他问老板要了五个，自己塞了一个在嘴里嚼着。

蓝忘机后一步到了岸上，和江澄并肩走着，刚走到魏无羡面前，那人就将一个与婴儿拳头大小的糯米团子塞到了江澄嘴里，哽的江澄翻了个白眼。

蓝忘机见状，握了握避尘，抬脚往前走。

“诶！蓝湛，别走！”

蓝忘机不理他，魏无羡却是一个脸皮厚的人，两步跑到他跟前，将白糯糯软乎乎的糯米团子递到他嘴边，道:“彩衣镇的糯米团子又软又甜，蓝二公子尝尝？”

蓝忘机张嘴想要拒绝，哪知嘴刚启，一阵柔软贴了上来，下一秒嘴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魏无羡的力度控制的很好，不像刚才塞江澄那样，这会儿塞蓝忘机嘴里既不会让蓝忘机噎着，也不会让他吐出来，姑苏蓝氏弟子可不好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蓝忘机伸手捻住那团子，将嘴里的咬下，是很甜。他去看魏婴，发现后者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蓝忘机不爱吃这种甜食，觉得过于腻人了，一口糯米团子在嘴里也不能吐出来，而且他其实也舍不得，所以只能把它咽下去，然后木着个脸的点了点头，道:“很好。”

魏无羡嘿嘿一笑，催促着蓝忘机吃。

江澄好不容易将那块团子咽下去，锤了锤胸口，他上前一手肘拐上魏无羡的肋骨，然后又掐着他脖子往旁边拖，一边拖一边咬牙切齿道:“魏无羡你是想打架是吧。”

魏无羡拼命挣扎，他觉得他快要被江澄勒死了，涨红着个脸道:“放手！喘不过气来了！”

蓝忘机默默将手里的糯米团子吃完，见魏无羡一副快要被憋死的样子，淡淡道:“休得胡闹。”

江澄:……

魏无羡挣脱了江澄大喘了口气，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断断续续的说道:“江澄你这是谋杀，要不是蓝湛，我今天就被你勒死了。”

江澄呸了一声，道:“你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蓝忘机见他们玩闹着，也不过多参与，绕过他们往客栈走，天色已晚，今日便不回云深不知处，明日一早等来蓝启仁，处理了水行渊，再回云深。

晚饭是一起吃的，他们来的人不多，共八个，坐一桌刚刚好。

小二拿来了菜谱，蓝曦臣先点了几个菜，又递给蓝忘机，他看了眼菜单，伸手点了几个菜给小二看，顿时一桌子人都惊呆了。

蓝忘机什么时候这么能吃辣了？

那些可是花椒辣椒铺满一层的辣菜啊，云深不知处不是向来以清淡为主的吗？

来听学的云梦双杰怀疑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个假的蓝湛。不止他俩，桌上另外五个人也觉得有点奇怪。

蓝曦臣喝了口茶，道:“忘机何时会吃辣了？”

蓝忘机摇头不语，蓝曦臣反倒是低声笑了笑，引的其余几人更加不解。

饭菜上来了，明明是点了辣菜的蓝忘机，却是一点没动，倒是魏无羡和江澄吃的欢快。

几位姑苏蓝氏的弟子咽了咽口水，不辣吗？空气中尽是辣椒和花椒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想打喷嚏。只见魏无羡夹了块辣子藕片给蓝忘机，道:“蓝湛，这个很好吃。”

而他们的蓝二公子居然面不改色的将那个红艳艳的藕片放到了嘴里，末了嗨点点头，道:“嗯。”

蓝曦臣喝着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放下来过。

——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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