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点一点静静流淌过去。
吴世勋这辈子第一次受枪伤,让纪以宁彻底见识了这位少爷在吴家的地位到底有多金贵。吴家上下所有人无不小心伺候着他,吴世勋基本连话都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手下每个人都心领神会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个不字。那场面,那气势,着实震撼到了我们没见过此等稀罕场面的纪以宁同学。
纪以宁本来胆子就不大,每次见到一群黑西装笔挺的吴家下属,眼神触及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阴森森冰冷冷的职业杀手表情,心里就忍不住窜出一股骇意。可是再见到他们在吴世勋面前的样子,纪以宁就更加费解。
对吴世勋,他们竟能那么服从。
不是没见过人对人服从的场面,记得以前,纪家一片繁荣盛景的时候,她见过很多对父亲俯首称臣的人,但纪以宁明白,那些恭敬,那些服从,那些顺应,都是假的,如镜花水月般,随着父亲的失败,随着纪家的消亡,全体消失不见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漠到如此境地,凉薄得令她不知该苛责什么。
从此以后,她一直认为,世界上凡是和权势扯上关系的家庭,都是遵从这一淡漠人际定律的,却未曾料到,多年之后,她遇到吴家,这个看似全然黑色的地方,却给了她一个全然否定的答案。
纪以宁见过赖冠霖身上的枪伤。腹部,一道枪伤伤痕,触目惊心。她隐约听吴亦凡提起过,当年吴爷遇害那天,吴世勋也在现场,吴世勋身边站着赖冠霖,两发子弹同时分别打向他们父子俩,结果赖冠霖做出了毫无意识的选择,抱住吴世勋挡在了他面前。
结局就是,吴爷死,吴世勋活。
纪以宁想了很久,究竟吴世勋要有多大的诱惑力,才能让赖冠霖做出那样本能的选择。
这几天,她亦见到了,吴世勋对他们发怒的样子。
整个场面寂静无声。
吴世勋只是靠坐在床头,甩手把手中文件砸过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又尖锐的落地声。他一句话都没有,连点表情都没有,就让站在房中向他报告公事的人收了声,立刻对他鞠躬承认不足与错误,那么顺从他,一点辩驳都没有。
那么肆无忌惮的一个男人,居然还没人反抗他。
纪以宁每次见到这种场面,都忍不住在夜深人静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时候,低声数落他
纪以宁:你好不讲道理
他笑起来,把她搂进怀里,无所顾忌
吴世勋:我一向不讲道理的,你不知道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低下头吻她
纪以宁被他弄得仰起头,喘着气劝他
纪以宁:你凶起来那么凶,小心以后大家都受不了你
听到她说的话,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支起手撑着下巴笑起来。
她被他笑得郁闷,明明她是在担心他,他却一点在乎都没有。不仅没有,他对她的担心,甚至只有感到有趣。
结果那一天,大概因为她单纯的为他担心,这种在他眼里近乎于纯粹的想法让他对她再一次燃起欲,望,他褪下她的裙衫,细细吻她,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
吴世勋:以宁,你好善良
说完后,他就抬起她的腿,缓缓进入,夺走她的身体,一并夺走她的思考力。
结果纪以宁在那一天到最后也没有劝好他,吴世勋依旧是那个我行我素肆无忌惮的吴世勋,浑然不担心自己嚣张无比、没有道理的行为。
某日,纪以宁和吴亦凡聊天。她对吴亦凡说起这些,语气好困惑
纪以宁:他那么不讲道理,都不怕有一天大家会受不了他而离开他
吴亦凡:不会的
吴亦凡顿时就笑了
吴亦凡: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纪以宁惊讶道
纪以宁:为什么
吴亦凡淡淡地问她
吴亦凡:你知道吴世勋对吴家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
吴亦凡转身,看着她,唇角勾起来,告诉她
吴亦凡:信仰
纪以宁心里一颤,她尽力去理解,可是仍然只觉飘渺如雾。最后,她只能诚实诉说自己的感觉
纪以宁:我很难理解
吴亦凡微微笑了下
吴亦凡:我明白,以宁,我明白你心里的那种不理解
她觉得惊讶
纪以宁:你理解?
吴亦凡:是,我理解
吴亦凡点一点头,坦诚自己的过去
吴亦凡: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进入吴家,当时我爸爸告诉我,我有一个弟弟,如果我想在吴家好好活下去,就绝对不能和弟弟站在对立面,否则,败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纪以宁有点无措
纪以宁:吴亦凡…
吴亦凡:你也认为我爸爸很偏心对不对?
他笑一笑,没有一丝怒意,只有沉浸在回忆中的一股平和
吴亦凡: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我爸爸偏心弟弟,希望我让着他,所以才会对我说那种话。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当我进入吴家之后,短短时间内,我就清楚了,我爸爸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话。原来,不是因为我爸爸偏心弟弟,而是因为,吴家所有人都已经被我弟弟收服了
纪以宁睁大眼,不可置信的表情
吴亦凡: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吴亦凡摸了摸她的脸,对她的表情似曾相识,因为他也曾经有过这样不可置信的表情
吴亦凡:可是这就是我看到的现实,我看到吴家每个人,都对吴世勋那么服从,他说的每句话,都没有人会怀疑会反抗,那个时候我就想,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吴世勋全部的筹码,就在于他对人心的把握,他看透周围每个人的弱点,然后他就对他下手,被他抓住了弱点,就没有人逃得掉了
纪以宁微微摇了摇头
纪以宁:我不信你有弱点在他手上
吴亦凡太平和了,越是平和的人,就越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就像玉一般圆润,握在手中找不到棱角。
吴亦凡笑了起来
吴亦凡:呵,以宁,这就是你和世勋的不同了。他看得到你看不到的东西,他的确把我抓住了……很难想象吧,他当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没办法反抗他了
纪以宁:什么话?
吴亦凡低头,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吴亦凡:当年我爸爸,虽然在吴夫人过世之后,把我和我母亲接回了吴家,但他碍于他的身份和面子,从来没有当众承认过我们,直到有一次
他缓缓开口,眼里浮起雾气
吴亦凡:直到有一次,在吴家年末的家族宴会上,世勋开舞,他忽然走到我母亲面前,弯腰做出一个完美的邀舞姿势,所有人都听到他说,吴夫人,能请您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
纪以宁愣住。
吴亦凡笑起来
吴亦凡:没想到吧?我当时也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吴家的准东宫少爷,从他口中喊出吴夫人三个字,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了一件事:他,吴世勋,承认我母亲的存在。……连我爸爸都没办法给我母亲一个身份,吴世勋却给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知道,他这样做了之后,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反抗他了…… 从此以后,吴世勋对我来说,就是比我自己还重要的人了
和吴亦凡有过那样的对话之后,纪以宁静静沉思了好几天。
终于,这一天,当吴世勋的枪伤差不多痊愈而从医院回家休养的这一天晚上,纪以宁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没有拐弯抹角,她平铺直叙地告诉他
纪以宁:以后,我不准你再对自己做出类似于这一次的事
吴世勋看着她,没有说话。
纪以宁直视他的眼睛,让他看清她对他的认真
纪以宁:世勋,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你,除非将来有一天,你首先放弃我
她对他道
纪以宁:这些天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想象中的那一个,而是有两个,白色的,以及黑色的。你那个世界有你们的规则,我不懂,我也不准备参与,也不准备进入。我能做到的就是,我不会干涉,我不会用我在白色世界里学到的道德观,去约束你在黑色世界里的一切。价值观上,我与你泾渭分明,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遵守世界的准则,彼此不越界,而感情上,我和你同归
这是她做出的最大也是最后的妥协。
她让吴世勋看见了一个,有原则亦有感情的纪以宁。
吴世勋忽然抱紧了她,埋首在她颈窝处,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知道,他太知道了,以她那样的道德观,要做出这样的决定,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纪以宁抬手勾住他,她告诉他
纪以宁:世勋,你都不知道,你是多少人的信仰。赖冠霖的,吴亦凡的,吴家那么多人的,今后还有,纪以宁的…
一个人要离开自己的信仰,需要多长时间?
呵,永不。
Nowandforever。
此刻到永远,永不离开。
这就是纪以宁的做人方式,如此清透,无论是对吴世勋,还是对她自己,她都不撒谎。
第一次的信仰,决定今后全部的信仰。
第一次的爱情,决定今后全部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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