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个我

　　尹伊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轻轻地吸了一口，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她缓缓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烟。少女穿着一件红色短款露腰吊带，和一条皮质短裙，踩着高跟鞋站在天台边。被风带起的卷发夹杂着玫瑰洗发水味，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尹伊两指夹着烟，静静地倚着栏杆，听着喧嚣的风声。

　　站在天台上往下看，能看到那条她生活了三年的郦棠街，看着此时已幽暗寂静的老街，她仿佛能看到三年前的夜晚，一个姑娘独自一人拖着比半个她大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边流泪边往街里走……尹伊拧了拧眉，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按灭，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郦棠街，转身离开了天台。

　　现在是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早上依然是被楼下的狗吠声和老头老太的嚷嚷声吵醒的。尹伊撑起脑袋烦躁地点亮手机，七点半。

　　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她起身了下床。站在窗前“啧”了一声，把窗户一把关上，楼下的吵闹声瞬间被挡在窗外。

　　她懒洋洋地套上睡裙，走进卫生间刷了牙洗了脸，趁着敷面膜的时间简单的煎了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作息再不规律她也不会不吃早餐，因为对于独居的她，身体垮了就没有了经济来源。

　　坐在餐桌上悠哉地给面包上涂着果酱。门外能听见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在搬东西。吃完早餐之后，她端了杯热牛奶坐到电脑桌前，用手机放着钢琴曲，继续昨天没有赶完的画稿。

　　她头也不抬的画着，拿起画笔时耳边的声音就渐渐的消失了……一坐就是三个小时。把画完的稿交了上去，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时间。

　　她很享受画画时屏蔽一切的感觉，这种状态能够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愉快的勾了勾嘴角，然后关上电脑拿着牛奶杯走进了厨房。

　　把牛奶杯和早餐的脏碗都洗了，又把屋子里的卫生大概打扫了一遍。然后换上了条甜美的淡蓝色的荷叶裙，配上白色的冰丝防晒衣，挎着黑色的小斜挎包出了门。

　　刚走出门就看到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搬家师傅扛着家具费力地从一楼走上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干净的少年，手里抱着的箱子把脸遮住了大半。她往旁边让了让，让他们先过。搬家师傅上了楼，后面的少年跟上来，在尹伊面前停了停，从箱子后面探出头，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对他笑了笑：“不客气。”少年把头收回箱子后面，转身走上了楼。

　　看着车窗外杂乱的车辆和哄闹人群，尹伊坐在公交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歌词里唱到“他的脸庞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哦哦~”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脸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拧拧眉头，纳闷道：还有年轻人往郦棠街里搬？看上去也是学生吧，还就住我楼上？

　　郦棠街是几十年的老街了，房子很久旧，但是远离繁华的市中心，宁静祥和，很适合养老。所以这里几乎每户都是老头老太。每隔几年就会有老头老太去世，空出来的房子就底价卖出去，然后就会有别的老头老太搬进来。

　　这条街几乎是A市公认的“养老街”。

　　要不是当年梅芳姥姥住在这儿，被养父母从家赶出来的时候也不会搬到这里。

　　“市图书馆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她摘下耳机，起身走到后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空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顶的太阳很烈，她抬起一只手遮在额头上，快速的朝图书馆走去。

　　假期图书馆人也不少，但还是很安静。进门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才走了进去。

　　她熟路的走到高中教材用书那一排，拿了一本《高二数学解析》，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叠着的数学卷子和一支笔，开始边翻解析边做卷子，时不时的用手机备忘录记着重点的知识点。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汗落了，好像也就没那么烦躁了。

　　写完卷子准备到隔壁街吃碗面再回去。

　　她刚走进雷记面馆，柜台里正在算账的老板就大着嗓门冲她招手：“呦！伊伊！来了啊！”尹伊也笑着招手：“是啊雷叔！老样子。”“好嘞！”雷正民应一声，转头朝厨房里吆喝，“昭啊，二号桌牛肉细面不要香菜，不要辣！”

　　他坐在桌前边看漫画边跟雷正民聊着天等面。

　　雷正民：“伊伊啊，你在一中上学吧？”

　　尹伊：“是啊。”

　　雷正民：“我侄子这学期要转到一中，他读高二，你高几啊？”

　　她抬头看着他：“没听您说过您还有侄子啊？我也读高二。”

　　雷正民哈哈笑几声：“他今天刚从C市搬过来，挺巧啊，说不定你们能同班呢！”

　　她也朝他笑：“是挺巧呢，刚好我们开学重新排班，说不定真能同——”

　　“二号牛肉细面。”尹伊话还没说完，雷昭就端着面一撩帘子，从后厨走出来，径直往她面前走。

　　把一碗没放香菜没放辣椒的面放在她面前，再从桌边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在碗沿上。

　　尹伊看见雷昭的脸，愣了愣。这张脸是今天第二次看见。他跟今天早晨一样，穿的干净，只不过身上多了件围裙。雷昭个子很高，弯腰的时候脸贴近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五官。很整齐的剑眉，挺立的鼻梁，单眼皮的眼睛不是很大，但是很亮。嘴唇很薄，轻轻地张开：“您慢用。”

　　说完他拿着托盘转身往后厨走，雷正民停下手上的账，拉住他的胳膊，对着尹伊说：“伊伊啊！这就是我侄子！认识一下。”转头跟他小声说：“昭啊，你们以后就是同学了，打个招呼。”他看了雷正民一眼，没说话。

　　雷正民松开了他，他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几秒他转头看着尹伊，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我叫雷昭，开学之后转到一中，你好。”看起来不太情愿。

　　他介绍完自己盯着尹伊看了几秒，她才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啊，你好，我们早上见过的，我是尹伊。”

　　“我住三楼，在你楼上。”

　　“嗯我知道，看到你们往三楼搬了。”

　　“呦！你也住郦棠街啊！这么巧啊！我以为那条街除了他，其他都是老头老太呢！”雷正民吃惊的看着她。

　　“哈哈，是啊，那里老人比较多，我也惊讶他搬进来呢！”

　　三个人聊完就各干各的了。

　　她快速地把面吃完，扫了桌上的二维码，转身往门外走：“雷叔，我先走了啊！您忙着。”雷正民抬头冲她招手：“好！下次再来奥！”她应了一声走出了雷记面馆。

　　一路散步走回来已经是下午了。郦棠街的老头老太们都出来坐在树下乘凉闲聊。她一路走过去问了一串的好：“李奶奶好，王爷爷好，张奶奶好…”

　　这会太阳光斜着照进街里，把尹伊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迎着金色的阳光朝里走，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一丝温柔。但相比这薄暮冥冥，她更喜欢放荡不羁的夜。

　　尹伊的夜生活开始了。

　　她回家化了妆，卷了头发，换上腰部镂空的紧身上衣和皮短裙，踩上了红色的高跟鞋。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后，披上了皮衣出了门。

　　这时候乘凉的老头老太们都回了屋，街上鸦雀无声。

　　郦棠街的路灯还没亮，只有挨家挨户微弱的灯光照着黑色的水泥路，看上去有些寂寞。

　　尹伊骑着那辆黑金色的摩托飞驰在灯火阑珊的大马路上，独自前往市中心繁华的烁夜酒吧。

　　林逸蹲在烁夜门口，老远就听到她的摩托声，见她走近了，才掐掉烟迎上去。

　　尹伊跨下车看了一眼他：“林哥，您这每天都搁门口等我，我哪受得起啊。”

　　他自然地接过尹伊递过来的外套，搂着她的腰笑道：“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女人了，我就不蹲这儿了。”

　　尹伊把摩托停好，挑了挑眉毛，转身伸手在他下巴上勾了勾，脸凑近他，低着声音说：“那您还是搁这儿等着吧。”说完扭脸往里面走。

　　林逸啧了一声，也没生气，跟上去搂着她的腰贴着她，贱兮兮的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尹伊推开他的脸别过头：“满嘴烟味儿，滚开。”

　　林逸笑着冲她哈了口气。

　　烁夜这会人还不多，尹伊去了趟卫生间，对着镜子补妆。

　　除了能听到外面的音乐声，还有后面的隔间里一直传来的男人和女人的暧昧声。尹伊也见怪不怪，继续补口红。

　　“哎呀~涛哥，等会别人听到了。”

　　“没事~你叫再大声也没人进来。”

　　过了一会隔间门打开了，男人正了正衣领满意的走了出来，看见有人，急忙走出了厕所。

　　隔间里的穆娅丽还在低头整理着衣服。抬头看见尹伊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呦，这不还在上学的尹妹妹么，怎么，高中生还没开学吗？还有时间来这儿钓男人。”

　　尹伊当做没听见，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整理头发。

　　“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被那么多男人捧，别以为逸哥看上你了就觉得自己是根葱了，人家只是想跟你玩玩，也不知道一天趾高气扬的给谁看。”穆娅丽酸里酸气的细着嗓子。

　　尹伊没抬头，继续打扮自己：“就凭这个酒吧没了我转不了。我本来就不是葱，没必要把自己当根葱。林哥看上我也总比看上一个整天跟别的男人偷情的破鞋强。”尹伊冷着脸斜了她一眼：“至少我没您那么廉价，丽姐你说是不是？”

　　穆娅丽脸都绿了，抱着手臂说：“呵！我廉价？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多大年纪就天天泡酒吧，靠跳舞取悦男人的妓女还好意思说我廉价？你他妈才是破鞋呢！没爸没妈的贱货就是骚！”

　　穆娅丽见她的动作停了停，以为她没话说，还冲着镜子里的她，勾起嘴角得意地哼了一声。

　　尹伊沉默着把口红塞进化妆包，捏着化妆包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指关节变白。

　　她猛的一转身，一把掐着穆娅丽的脖子猛地往隔间门上一撞。

　　“啊！”

　　“砰——”

　　女卫生间里发生一声巨响。

　　穆娅丽被她掐着脖子，抬着头抵着隔间门板，一手不停地往她胳膊上拍，一手掰着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张着嘴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

　　尹伊冷着脸，瞪着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字地咬着牙说：“你踏马再说一句，我让你爬着出烁夜！”说完掐着穆娅丽的脖子狠狠往旁边一摔，穆娅丽“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手撑着地，红着脸痛苦的咳嗽着。

　　尹伊低头看着她，蹲下去用手抓起她的头发，把穆娅丽的脑袋拽到她面前。她痛的五官拧成一团，哭着尖叫着。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尹伊笑了笑，低声说：“当做没听见是tm 给你面子，别以为你这条万人骑的泄欲工具也配踩在我头上。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德行，要觉得自己玩得过我再过来嗑我。”

　　尹伊松开她的头发，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甩甩手上的水捏着化妆包走出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表情，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酒吧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晃眼的灯光加上震耳的音乐，气氛像往常一样热闹。

　　她抽张纸擦了擦手，走到吧台跟前，“梵哥，鸡尾酒。”尹伊大声说。

　　“小伊，今天跳到几点啊？”付梵笑着边调酒边大声问她。

　　“今天不用赶稿，晚点走。”她大声回道。

　　尹伊端鸡尾酒，看着舞池里陶醉的年轻男女。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把喝完的酒杯递给付梵。

　　“我上去了。”尹伊指了指舞台大声说。

　　付梵比了个OK的手势点了点头。

　　“下面有请我们烁夜的王牌！伊伊——”大飞站在DJ台上对着麦克风隆重的介绍着。

　　舞池里瞬间掀起男人们的尖叫，双手抬过头顶跟着音乐节奏拍着手，“伊伊——伊伊——伊伊——”

　　尹伊迎着男人们的欢呼踩着高跟鞋走上钢管舞台，用充满女性荷尔蒙的声音对着麦克风喊了一句：“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台下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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