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闻声骤然回头,死死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昙华,眼神冰冷,眸子依旧深邃而不可捉摸。
“是你?!”
“我……我并无意。”昙华猛然抬头,看着眼前无比冰凉陌生的萧衡,慌乱道。
闻言,萧衡冷冷地转过头去,抚摸着棺中之人的脸庞,轻声道:
“九儿,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
温柔片刻,萧衡对着昙华冷喝道:
“所以,你懂了么?”
“要么管好自己的嘴,要么永远闭嘴。”
萧衡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今日被她所撞见,她要么保守住这个秘密,要么自己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你大约是高估我了吧,我并无意撞见,更对你们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丝毫不感兴趣,又何来闭嘴一说。
昙华倒是比较好奇,这棺中之人究竟是谁,一个死人居然能够让他穷尽毕生的温柔。
“你应该守了她很多年吧。”
昙华想了一会,继续道:
“难怪太晨宫四季都阴寒难忍,原来你在地下冰室之中金屋藏娇。”
可是,她已经死了。
先王后顾氏之死,应该也和这个棺中的女子有关。
只是没想到,爱恨若终成信仰,必将开出黑色的花朵,吞噬一切良善。
所以,为了给她复仇,他才会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借昙伽除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子贤。
当萧衡听到“金屋藏娇”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有些自嘲道:
“金屋藏娇?在这深宫之中如何藏得住呢,就连朕是王上,也藏不住的……”
昙华微微有些失神,她还是第一次见萧衡这般颓然的模样,原以为权力之大,他无所不能……
却不想,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保不住。
“所以,是你杀了顾氏。”
听到这样的话,萧衡也并不恼怒,只是淡淡回道:
“那是她应得的,朕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容不下九儿,朕有怎能容得下她?”
天下皆知,先帝子嗣众多,萧衡原来是最不起眼的皇子,生母是一个低贱的戏子,一夜生情而已,先帝并未给她名分。
名不正,自然言不顺。
他从下便在宫里受尽白眼与欺凌,哪里会有皇子的待遇和荣光?
及冠之年,先帝将镇北王之女顾佩容许给了太子,奈何太子恃宠而骄惯了,向来都是任意胡为,宁可宠幸一个宫女,也不愿娶顾氏小女为妻。
这般打顾家的脸,镇北王愤然主动退亲,此事只好作罢。
而顾佩容向来自尊要强,又怎么会甘心这般受人凌辱?
萧衡清楚眼前的局势,借机接近顾佩容,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顾佩容被太子之举弄得颜面扫地,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回了父亲,执意要嫁给萧衡。
她就是要证明,她宁可嫁给一个默默无闻,身份低微的皇子,也断不入东宫半步。
镇北王早年便随先帝南征北伐,战功赫赫,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萧衡得了镇北王之女,先帝自然得对这个连面也没见上几回的皇子多加重视。
慢慢的,萧衡步步算计,拼了命的往上爬,又有了镇北王的协助,他自然平步青云,几年后在朝廷之上大放异彩,得道了不少支持和拥护。
而太子则每况日下,沉迷于酒色,愈发奢侈淫靡,荒淫无度,夜夜笙歌,竟然为了宠幸一个宫女,从此储君不早朝。
朝廷之中,怨声载道,弹劾太子的人慢慢增多,太子却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听先帝教诲。
后来,多数支持太子的人都倒戈相向,站在了萧衡这一边。
是夜。
秦九儿重新回到了他们原来住的冷宫小院里,时过境迁,原来也觉得这里温暖,只因有他在,何以为家?
她为了他,舍身魅惑太子,可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几次遭人下毒暗算,被先帝兴师问罪,她却在太子的庇护之下,一次次九生一死的活了下来。
眼前的萧衡锦衣玉带,八尺身长,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这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苦难和屈辱,她都看在眼里。
所幸,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终于能够帮他一次。
“你还好么?”秦九儿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熟悉而又陌生的萧衡道。
其实,不用问便知道,他很好。
萧衡轻轻搂过秦九儿,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缓缓开口:
“九儿,等我有朝一日大权在握,我一定让你成为王后,我必许你凤冠霞帔,红妆十里,做我唯一的妻子。”
“九儿,你信我……”
秦九儿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那是许久不曾邂逅的温暖,虽然三分情,七分利。
“我不想做什么王后的,但如果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会很高兴的。”
“好,我答应你。”
萧衡在秦九儿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
“九儿,有你真好。”
可是年少的共苦,多年的执着,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最后,先帝垂危,发下密诏,太子虽然荒淫无度,触怒先帝,可他从未废黜,所以,是他的还是他的。
所以,萧衡机关算尽,还是一纸灰。
可是他怎会甘心,怎能甘心?
最后无奈之下,以进宫照顾之名,弑君杀父,拦截了圣旨,偷梁换柱,不动一兵一卒,身后有镇北王的二十万兵马,朝廷之人无人不信,无人敢不信。
那夜,东宫却是出奇的平静。
太子躺在床上,倒是秦九儿渐渐不安起来,与其说不安,不如说是愧疚。
身边这人,虽然能力才华不及萧衡,也不是一个帝王之才,可对自己,真的是极好的。
而自己,费尽心机地接近他,媚惑他,到了今日害死他,这些年来,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太子替她整了整耳后的乱发,微微一笑:
“九儿,过了今晚我大概护不了你了,不过,他答应过我,他会好好待你。”
你这算什么!以德报怨?
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值得?哪怕你恨着我,你杀了我,也是好的。
秦九儿蓦然抬头,红了眼: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嗯。”
“可你明知结局,你为什么还要开始?”
“也许你不信,可有的人就是这样,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讲究利弊权衡的,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事,奈何我生在帝王家,这条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秦九儿久久失神,骤然泪下:
“你和他说的为什么不一样?”
“人不是应该拼命地往上爬,才能保护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么?”
太子淡然一笑,在她的小巧挺拔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九儿,也许你不信,可是在我看来,当皇帝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
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
可是既然是那个人想要的,我必舍命陪君子,与命运搏一搏……
那夜,太子自尽于东宫,结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繁华落尽,恍若大梦一场。
秦九儿跌跌撞撞地冲出东宫,去寻萧衡,却被门外的侍从拦住。
“先帝口谕,宫人秦氏,媚惑太子,祸乱东宫,赐死。”
话音刚落,自己就被几个侍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强行灌进了毒酒。
她腹痛如绞,依旧睁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却终究没有等到那个人……
大约,是他不要自己了吧,自己这么多年来,行迹卑劣,确实该死,只是她还是想亲眼看到那个人龙袍加身,荣登大宝。
“萧郎……我不恨你……”
“你记得我便好……”
可是万万秦九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再活一次,还被萧衡藏匿在冷宫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萧衡已然登基称帝,立了顾氏为后,究竟他食言了。
可是她还是不恨他,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稳坐江山,至于名分这些,不重要的,只要他心里有自己便足矣。
“对不起,我食言了……”
她的回答是一个吻,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他共苦同难,她知道他的抱负和不甘,她也甘愿成就他的梦想。
也许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或不愿……
可是,世界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王后顾氏无意得知了萧衡金屋藏娇的事,怒不可遏。
以萧衡对秦九儿的宠爱,虽然现在萧衡刚刚登基,羽翼未丰,自然有所顾忌,不敢给她名分。
可是假若冷宫那位秦氏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可就不好说了,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都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么?
不过,秦九儿向来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
于是,她不动声色,在她药里放了慢性毒,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也断了萧衡此生的最后一丝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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