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影（4）

昙华再次醒过来之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屋檐，悄悄透了进来，一寸寸地侵蚀着黑暗……

周围亮了，心境也亮堂些。

仔细算着，已经过了三日，今日便是处决昙伽的日子了。

“宋鸾。”昙华开口轻唤。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宋鸾的声音：“嗯，奴婢在呢。”

“你进来。”

宋鸾慢慢地推开了门，轻轻踏了进来，走到床边：“娘娘睡了好久了，可是饿了？”

“奴婢已经备好了晚膳。”

这个丫头，年纪虽小，做事却这样面面俱到。

昙华笑着看着她摇摇头，慢慢地试着起身，宋鸾见状赶紧过来搀扶：

“娘娘您伤势未愈，太医交代过了，可得仔细着，您还是好好躺着吧。”

昙华淡淡一笑，轻声道：“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去地牢，梳妆吧。”

宋鸾一惊，这么晚了，莫非她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昙华的背，将她的腿轻轻挪到床边。

昙华微微晃动着麻木了的腿，现在终于有了些许知觉，至少现在知道疼了。

锦娘给的药方，确实比太医院那些自诩“在世华佗”的灵丹妙药有用多了。

昙华心里终于有了久违的一丝欣喜，试图挣扎着站起来，腿间传来一阵酸痛酥麻，如同踩在针毡上，还是重重地摔了下去。

宋鸾睁大了眼睛，眼疾手快地上前去，稳稳地从背后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娘娘，既然执意要去，奴婢便陪您去吧。”宋鸾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昙华慢慢回头，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谢谢你。”

闻言，宋鸾扶着她的手微微怔了怔，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她自从入宫以来，受尽了冷眼，这三个字在宫中还是第一次听见。

居然还是一宫主位所说，不由有些失神……

“怎么了？”昙华察觉道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开口问道。

宋鸾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回答道：“哦，没有。”

在宋鸾的搀扶下，昙华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终于走到了梳妆的案前。

宋鸾轻轻地捧起昙华的一头青丝，轻车熟路地将它们盘在脑后，再选了一只银白色发簪，稳稳地插进了乌发之中，简约而不失端庄。

盘好了发，宋鸾又开始为她描眉，贴花，苍白如纸的朱唇上慢慢变得殷红，她轻轻地抿着嘴，果然，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些。

仔细端详着铜镜之中的那张脸，算不得倾国倾城，却很耐看，特别是她的眸中灿若星辰，是不曾见过的世外梦幻……

宋鸾留意到她的耳边，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她在宫外时听母亲说过，耳边带红痣的，一定是心慈善美之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昙华突然道：“宋鸾，你在家时你的母亲是怎样唤你的？”

“奴婢的母亲唤奴婢小宝。”宋鸾如实答到。

小宝？这世上真的有人会视你为珍宝么？

“这些都是她教你的？”

“嗯，在奴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是喜欢这样给奴束发，描眉，还教了奴很多的贴画样式呢。”

宋鸾在回答之时，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欢喜，闪烁地异样的光彩，昙华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在南疆的自己。

只记得那时母亲身为巫族大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有一天晚上，她已经熟睡了，母亲踏月而来，将她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脸，在额头亲了一下轻唤道：“小宝。”

一阵酥酥麻麻，母亲的唇触到她的额头之际，她那时已经醒了，只是她还是不愿睁眼，只是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那你是怎么进宫的？”昙华一向觉得，相互惦念的两个人怎会舍得天各一方。

闻言，宋鸾咬了咬唇道：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了，父亲重新娶了另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

“弟弟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母亲与后娘就商量着把奴卖进宫来，弟弟才有钱娶亲。”

我……

昙华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并非有意……

“没事，既然你进宫了，那边随遇而安。”

“你好好跟着本宫，私下里我们便以姐妹相称。”

昙华轻轻地拍着宋鸾的手，轻轻道。

宋鸾愣了愣，连忙跪地：“奴婢谢谢娘娘……不，谢谢姐姐。”

宋鸾想起母亲在世之时，常常告诉自己的将心比心，若有人真心对自己好，自己一定要涌泉相报……

昙华看着眼角泛着泪光的宋鸾，不由得又想起了玉儿，她挽起袖角，轻轻为她擦了擦，轻轻道：“好了，别哭了，以后有姐姐呢。”

“嗯。”宋鸾喜极而泣。

突然想起来，她刚刚说要起地牢，她连忙道：“娘娘腿脚不便，奴这就去备轿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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