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心（6）

太晨宫的寒气更重了几分。

萧衡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眼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墨清离进来之时，他扶着额，垂着眸子，眉宇间挂满了疲惫与哀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昨晚一定是彻夜难眠吧。

王福侧立在他旁边，全身贯注地研墨，她分明看见他研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硬是头也不敢抬。

墨清离慢慢走近他，他似乎也察觉了，疲惫的抬起眼，缓缓开口：“你来了。”

“嗯。”她轻轻点点头。

萧衡只是觉得看着面前的这张脸，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烦乱的思绪似乎减轻了几分。

身边的王福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萧衡从昨晚抱着小太子被水泡的白肿的尸体，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后来，直到天明，太子的遗体才被抬回东宫。

从昨晚到现在，萧衡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昨晚哭得像个孩子。

他从未见过萧衡这个样子，时而癫狂，时而沉静得可怕。

只有这个墨清离来了，才稍稍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果真，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墨清离看着憔悴不堪的萧衡浅浅一笑，轻轻的绕到他的身后，把手缓缓的放在萧衡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王上，清离在这呢，你要是不想说话，我便也不说话，就这样陪着你。”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闻言，萧衡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把墨清离白皙如纸的手轻轻来过来，扣在手心里：“清离，朕还有你。”

“嗯。”她温柔地看着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和安慰。

萧衡慢慢闭上了眼睛，任墨清离揉着太阳穴，此刻，真不想睁眼。

良久，萧衡终于整理好情绪，对王福道：“传朕口谕，东宫宫人慵懒懈怠，玩忽职守，导致太子失足落水，全部杖毙。”

“奴才遵旨。”王福打起精神道。

王福行至门边，突然被萧衡叫住，他仓促回头。

只见萧衡起身，瞬间扫落了桌上的纸砚：“还有，你今天就带人去填了宫中所有的池子，一个不留。”

“是。”王福奉旨，连忙往外赶去。

就在门开的时候，墨清离正好看见门外跪了一早上的镇北王。

一把年纪了，丧女，又丧了外孙。

白发人送黑发人，脸上的哀痛和疲惫却也不比萧衡少。

跪了一早上，却依旧未曾召见。

“清离，你可知道君王之爱？”萧衡负手，看着她问到。

“雨露均洒，泽被苍生。”她望着他的深邃的眸子认真道。

萧衡会心一笑，至少还有人是懂他的。

只要坐上这个位置，自己就不能只是自己了。

“朕有愧于贤儿，有愧于前王后。朕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墨清离从背后猛的抱住了他，他微微一怔，只是觉得这双纤细手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安慰。

“王上，清离知道您是君王。是天下之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您纵有万般无奈也从不与人说。”

“王上，可是您对清离而言，不止是一个君王，更是清离一生的丈夫。在清离面前，您不必活得如此伟岸。”

她知道，他也只是凡人，他也是有感情的。

虽然他经常冷静地将感情放在权衡利弊之后……

她只是淡淡开口，声音还是和往常轻柔，却深深得撞进了萧衡的内心。

萧衡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微微一笑。顺手搂了她在怀里，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轻声道：“此生有你，足矣。”

墨清离在萧衡的怀里依偎了好一会儿，才小声提醒道：“王上，镇北王在外面跪了好久了。”

“请他进来吧。”萧衡这才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慢慢收回了手。

该来的迟早会来，还是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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