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篇.佛渡（下）

二十多年前，在这片群山之中有一只八尾妖狐，妖力高深，为祸乡里。我的师父，慧贤长老，本是钱塘灵隐寺的一位高僧，因不满现在寺庙过重的铜臭气，加之本身又极为崇拜孤身去天竺求得真经的玄奘高僧。于是他辞别灵隐寺，远游天下。路过此山，得知妖狐之事后，他一人深入山中，劝妖从善。然而，那妖狐不理师父好意，师父只得与之大战三天。妖狐确实强悍，师父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将其封印。为了保护封印，师父在此处建了座庙，结束了自己的游历，定居于此，这一待就是二十年，期间，他还收留了一个弃婴——也就是我。师父待我视如己出，将他毕生所学全部传授。小僧十几岁时，便可独自超度鬼魂，当地百姓称我们师徒为活佛。师父希望，待他圆寂后，我可以接替他，守护这个村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打扫院落。一个浑身伤痕的女孩子冲进院落。

“救……救救我。”她说完这句话，就昏死过去。

三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呵呵，小妞，你跑啥嘞？快和大爷回去，大爷们会好好疼你的。”

我拦住这三人：“佛门清净之地，诸位请回吧。”

“秃驴，多管闲事？”其中一个大汉撸起袖子：“你是想常常本大爷的拳头？哼，你这身子骨，怕是大爷一拳下去，你得趴在地上，抱着老子的腿求着老子饶你狗命了，哈哈哈。”

我觉得那位大汉说的挺在理，于是那天，就让他们三个人爬着下山了。

我把那姑娘抱到寮房，师父为她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处理。那姑娘醒后，知道追她的那三个流氓被赶跑，才放下心来。交谈中，我们得知这个女孩叫苏莹莹，父母早亡，从小独自生活，坏在她容貌姣好，所以经常被地痞流氓“照顾”。说着说着，女孩哭了起来，说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温暖地对待过，以后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师父沉默半晌，试探性地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庙里削发为尼，修习佛法。那女孩一听，当即跪了下来，要行拜师礼。

不知道为什么，看女孩同意后，我居然有种莫名的开心。

寺庙里多了个尼姑，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尼姑，自然免不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师父倒是毫不在意，他视个人名誉为身外之物， 被人误解于我毫无关系，只求无愧于心。而我，则多了个共同修行的同伴，也是——红颜知己。

我们修炼之余，经常聊聊自己过去的故事。当然，比起我循规蹈矩的修炼生活，她的故事就精彩地多。她说了自己的流浪，一路受到的欺凌与侮辱，以及那些羞以启齿的往事。说着说着，她就泪眼涟涟，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得不说，这是对我佛性的大考验。

原本以为，我们会永远的这样快乐下去。

那天，周围村庄一个大户去世，请我师父去做场法事，师父便带我一起了。忙完在回来的山路上，远远的，我们就感受到冲天的妖气。

“不好，封印。”

我们心头一惊，立马加快脚步。师父担心封印被破，而我，更担心师妹的生死。

“哈哈哈哈，老秃驴，还记得我吗？”来到庙里，一位妖艳的妇人调笑道。她举止风骚，眉眼间看似尽是媚态，深处藏着深深地杀机。

是那八尾狐妖。

“妖孽，我师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我愤怒地咆哮着，质问那狐妖。

“哦？小和尚，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女儿的嘛。”

女，女儿？

苏莹莹从背后走了出来，此时的她与以往大不相同。她的眼神冰冷，嘴角的笑不再是平常地温柔，而是带着一股轻蔑。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可能地呢，师父，师兄？”苏莹莹玩味地舒展手指：“是不可能我身上没有妖气？我是人妖混血，自然可以掩藏自己。还是……不可能自己被骗十几年？”

“不……老僧是不相信，十几年的禅修，无法使人向善。”师父平静地说。

“向善？老和尚，你是真敢说啊！若不是你封印了我母亲，我的童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沦落至此？你所保护的，所谓善的那些山民，又有谁对我善良了？”苏莹莹好看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狰狞起来：“对你们而言，妖就是恶，人就是善，是不是这样？！回答我！”

“阿弥陀佛，至少老僧并非如此。”师父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和老秃驴废话什么？我去对付老的，你去对付小的，今日，让他们血债血偿！”八尾妖狐言罢，二人一左一右，迎战我和师父。

师父虽然修为更为精进，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反应速度与以往大不能及。所幸那妖狐也刚刚冲破封印，实力也大不如前，二人算是势均力敌。

而我就有些勉强了。师妹也算是学了近十年佛法，对我的招式几乎是无所不知，而且——我还下不了手。

“怎么了师兄，这就是你的能耐吗，未免也太了弱吧。”师妹嘲讽道。

“我……我不想和你打。”我咬紧牙关。

“但是我想和你打！”师妹聚起妖气结出巨大的狐爪，我的佛光壁被完全击碎，巨大的灵力冲击使我倒在地上。

“还手啊，你就这点出息？”师妹怒斥道。

“咳咳，”我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低低地对师妹说：“如果，杀了我，可以抵消你对人类的怨恨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你！好，好。那你就去死吧。”

我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师父，弟子愧对教诲；再见了，师妹，希望你以后能真的像装出来的那样，天真烂漫，快快乐乐。

致命一击始终没有落下。

“不行，我……”

“我的傻女儿啊，你该不会是爱上这个小和尚了吧。”八尾妖狐使用妖力暂时禁锢住师父：“人妖殊途，母亲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更何况他还是个和尚。”她凌空一指，妖气把我悬到半空。“我理解你，但是我必须断了你的念想，你下不了手，我不逼你，我来。”妖狐的右手召出狐火，“魂飞魄散吧，小子。”

“不！”

“女儿！”

“师妹！”

我抱住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妹吐出口血，脸色惨白。但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母亲，收手吧。沾在我们手上的鲜血，够多了。”

“啊！”妖狐发出悲鸣：“我女儿，我的女儿。”她看向我们，眼中射出仇恨的紫光“她死了，都是你们的错！我要你们为她陪葬！”

完全愤怒状态下的狐妖将妖气全部释向天空，天空燃成红色，就像火狐的毛。

这就是，大妖的力量吗。

“阿弥陀佛，妖狐已入魔道，再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师父看向我：“慧坚，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师父吟起咒语，他的周身燃起炽热的火焰。

“妖狐啊，就让这地狱的红莲业炎，洗净你的罪恶吧。”

火焰爆裂开来，赤色的莲花冉冉盛开，师父居于莲花中央，火莲于他的周身流转，他似乎没有丝毫感觉。“随我下地狱吧，妖狐！”

“妄想！”妖狐从空中降下无数狐火，“下地狱的只有你！”

刹那光芒，撼天震地的冲击。

光辉散去，师父和妖狐都消失了。

“师父！！！”

死一般的寂静。

“师兄，虽然你不可能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倒在我怀里的师妹虚弱地说。

我悲痛欲绝，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师妹。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把她摔到地上。。

“恨得话，就骂我吧。我明白你的感受，这种感觉，我承受了十几年。”师妹的声音气若游丝，似乎用着最后的力气。“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些经历吗，那些……都是真的，我恨人类，恨他们的残忍淫乱，也恨你们让我无家可归。那次到庙里，是我策划的，为了救我的母亲……咳咳，咳咳”她轻声地咳嗽起来：“我，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们狐族的火焰烧灼灵魂，你，你会原谅我么？”

我别过头去，不理她。

“这样啊，没关系，真的，是我咎由自取。”她突然捏紧我的手，“我只是遗憾，没能早点遇到你，和师父……”

她的手松了，无力地垂到地上

就这样，一天之间，我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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