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曾经的我们（八）

“唔……”

唐晓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房间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他体育测试翻单杠，然后突然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全身都很疼，然后他好像就从单杠上掉下来了。

唐晓翼使劲让自己坐起来，身上还有点疼，可能是摔得吧。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是医院，除了医院，哪还有这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唐晓翼有些厌恶的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很排斥类似医院这种地方，尤其讨厌这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坐起来唐晓翼这才发现，自己妈妈言若寒就趴在自己病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唐晓翼目光落到床头柜上反扣着的一张纸上，道：“这是什么？我的病历吗？”

说着就伸手把那张纸拿过来，他还挺好奇自己得了什么病呢。

只是扫了一眼，唐晓翼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明明手里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可唐晓翼却觉得如重千钧。

这的确是他的病历单，可这一张小小的病历单上那“渐冻症”三个字是那么刺眼。唐晓翼在看到这三个字时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感觉全身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浑身发冷。

世界五大绝症之一的渐冻症啊！

唐晓翼以前也曾在网络上看过关于世界五大绝症的资料，最让他注意的就是渐冻症。

渐冻症，也叫运动神经元症，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患者的肌肉会慢慢萎缩，在数年内逐渐失去行动能力。先是手脚不能动，再是浑身瘫痪，直至呼吸系统受到侵害就会失去生命。整个发病过程就好像身体被慢慢冻住一样，所以叫渐冻症。

运气好的能活十几年，正常的也就2～5年，有的人甚至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

至今世界上也没有能彻底治愈的方法，患病者必死。

因此与癌症、艾滋病、白血病、类风湿并称为世界五大绝症。

到现在也只有白血病有机会通过骨髓移植来治愈。但想要找到合适的骨髓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生的希望何其渺茫。

唐晓翼以前看那些资料时，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得渐冻症的人一定很痛苦吧。”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才十岁啊！

唐晓翼就这么一直僵坐着，目光完全呆滞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言若寒终于悠悠转醒。一抬头就看见唐晓翼手里的那张纸，顿时大惊，下意识就要抢。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唐晓翼却突然动了，身体一闪把那张纸藏在身后，抬眼向妈妈看去。

当言若寒对上唐晓翼的眼眸时，她不禁愣住了。

唐晓翼的眼神很平静，异常的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人的样子。

唐晓翼开口了：“妈，你难道还想瞒我吗？”

言若寒不说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确实是想瞒着他，她不想让唐晓翼知道。但没想到唐晓翼醒的这么快，她居然还一时大意就这么把病历单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想象过唐晓翼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是的无数样子，他可能会悲伤，会愤怒，甚至会把自己赶出去。但她真的没想到唐晓翼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平静……平静的吓人……

唐晓翼若无其事的把那张病历单拿出来递给言若寒，表情丝毫未变，仿佛那上面写的名字根本不是他似的，语气平淡的道：“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还能活多久……

这简单的五个字，击碎了言若寒最后一道防线。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抱住唐晓翼号啕大哭起来。

她已经多久没哭过了？

自从唐烨去世以后这几年里，言若寒从来没有哭过。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

可当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会在不久后被死神夺走生命时，她心里那种痛苦再也压抑不住了。

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身患绝症时，她感觉自己整个天都塌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平！

夺走了她的丈夫，现在又要夺走她的儿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言若寒哭了很久很久……

唐晓翼也不说话，只是安抚着妈妈，一边又一遍。

…………

“一年么……”

唐晓翼自己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刚才言若寒说的话。

医生说，自己只剩一年的生命了……

365天，能干什么呢？

唐晓翼有些茫然。

一年，真的好少啊！

人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就会回想起自己还没有做过，但想做的事。

唐晓翼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想做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想法又没做的事。

他想去雪山，看那银色的冰雪世界；他想登上最高的山，看下面云浪翻滚。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有那么多美丽神秘的地方他还没有去接触。用句俗语，世界这么大，他还想再去看看！

但现在，他只能待在这一间小小的病房里。

唐晓翼突然觉得有些压抑。

这件简单整洁的病房，却给他一种如同囚笼一般的感觉，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突然“砰”一声巨响，把唐晓翼吓得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往门口一看，脸上立马露出惊愕的表情：“清……清歌？”

唐晓翼惊讶的不是凤清歌来，凤清歌是他的好友，他生病凤清歌是肯定会来的。令他错愕的是凤清歌竟然是穿着一身病号服进来的！

没错，凤清歌一身医院标配的条纹病号服，小脸还有点苍白，就这么在唐晓翼惊愕的视线中进来了。

“啪！”

凤清歌把一张纸拍在唐晓翼面前，然后自己就直接坐倒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就这么悠哉游哉的吃起来。

唐晓翼莫名其妙的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随即惊呼道：“渐冻症？！你……你……”

凤清歌手里拿着苹果，挑眉，嘿嘿一笑：“很惊讶吗？怎么样，有人来陪你啦，是不是心里好多了？”

唐晓翼现在简直比发现自己得了渐冻症还惊讶，难以置信的目光在凤清歌和她的病历单上来回扫。

凤清歌耸耸肩道：“害，听言阿姨说你也得了这破病，我担心你万一想不开做啥傻事，我就来陪陪你啦！”

别看凤清歌说的冠冕堂皇，她自己怎样她心里清楚的很。

她比唐晓翼醒的要早多了，知道的也更早。最初她也是用了一天才缓过来。而且她喜欢自由，也习惯自由，被困在病房里这么长时间她简直要压抑死了！跟唐晓翼在一起还好一些，起码他们还能斗斗嘴。

唐晓翼突然笑了，不是他那标志性的坏笑，也不是什么假笑，是一种很轻松，很惬意，很真诚的笑。

仿佛卸下了什么东西，一种释然的笑。

凤清歌察觉到唐晓翼变了点什么，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干脆就当不知道吧。

“唉，”唐晓翼躺倒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玩笑道，“连生病都这么有缘分，我们可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凤清歌道：“还难兄难弟，我是女的好不好，顶多叫难兄难妹……呸呸呸！什么难兄难妹，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姐姐，难姐难弟还差不多。”

唐晓翼笑骂道：“大你个毛线！我比你出生的早，你晚上才出生，比我晚了六个多小时，我大好不好！”

凤清歌理论道：“拉倒吧！本来你应该是比我晚两个月，你是早产，预产期还不到呢！所以我应该比你大两个月！”

“你这什么破逻辑啊！”

“我不管，我就是比你大，叫姐姐！”

“不可能！就是我比你大，快叫哥！”

“你做梦！叫姐姐！”

“快叫哥！”

……

……

关于谁大谁小，哥哥姐姐的问题，他俩从小吵到大，各执己见。

其实按道理讲，确实是唐晓翼大。毕竟他比凤清歌出生早，而预产期那东西又不准是吧……

不过凤小姐似乎对此很不满，也不知道她那奇怪的逻辑是哪来的……

不过今天的斗嘴也是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和“好女不跟男斗”结束了。

凤清歌继续啃着苹果，似乎在想什么，突然蹦出一句：“晓翼，你在得知自己患渐冻症时你在想什么？你有觉得痛苦和委屈吗？”

唐晓翼道：“我当时其实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么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我还是很难受的。我基本上都是在愣神吧，但我却想了很多。”

唐晓翼说着眼里露出一抹思索之色，继续道：“清歌，你看，人总是要死的，不管是活到六十岁，八十岁，还是活到九十岁，终归是要死的。我们只不过是死的早了点，除了不能再见到妈妈和死的时候痛苦了点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事。”

“有些人，寿命很长，但他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总是很累，总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又一个遗憾。他活的很长，但并不快乐。有些人，也许年级轻轻就走了，但他努力让自己不留遗憾，让自己短暂的的生命充实精彩，虽然他活的很短，但他很快乐，也很有意义。”

“我想做第二种人。生命是短暂的，我来这人间走一趟，总要让自己开心一下嘛。至少我想要自己活的有意义一些，我想让很多人都记住有一个叫唐晓翼的少年曾经来过，尽管他走的也很早。”

唐晓翼对凤清歌微微一笑：“这样一想，我就舒服多了。死亡，似乎也不是太可怕呢。”

凤清歌拍拍手，十分赞赏的道：“你不去做哲学家真是太可惜了，这番话太有哲理了！”

突然，唐晓翼听见门外一声轻响，门上玻璃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唐晓翼冲出去，却只看见一道人影闪进了前面拐角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都没了。

唐晓翼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有人偷窥吗？这里可以是医院唉，难道还有怪蜀黍来拐卖小孩？胆子忒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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