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不想下令

“听上去确实相当轻松呐。”

西格莉塔笑笑，随意地坐到屋内唯一的躺椅上，目光望向艾德。

“艾德，你愿意做这个下令的人吗？”

艾德却没有马上回答。

他迟疑了下，上前几步，在普尔曼身旁弯下腰，认真地问道：“普尔曼，你可以详细讲讲瑞罗国的情况吗？”

普尔曼条件反射地回望了艾德一眼。

紧接着，他脸色唰地变了，纸卷一丢，身子大力地后仰撞到了书柜上——

“别，别看我啊！！”

艾德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普尔曼慌乱拉起长袍遮住脸，拼命地蜷缩成一团。

“不行哦艾德！”

西格莉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普尔曼没办法跟人眼神交汇的，这会让他大脑空白，忘掉自己要说的事情。”

……原来是个社恐死宅吗？！

这也太严重了吧喂！

“对不起，我不看你了。”

艾德连忙背过身去，试图让普尔曼冷静下来。

“不，殿下不必道歉，这是我的问题……”

普尔曼的语调似乎平和了些。

“殿下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对，瑞罗国，是不是？”

“是。”艾德点点头，“我好奇的是，既然瑞罗国这么弱，是如何在当时那场战役中存活下来的？”

对着空气讲话真别扭啊。

“殿下居然能想到这一点，真是厉害。”

普尔曼听上去是由衷地在赞美。

“没错，严格来讲，瑞罗国并未参战，或者说，是被逼无奈才参与的。”

“被逼无奈？”

“那次战役里，人族的主力是莱塞帝国，也是当时人类规模最大的国家。”

一说到这个，不知为何，普尔曼兴奋起来，语速也变快许多。

“但他们在战场上连连溃败，莱塞帝国为了扭转局势，便威逼利诱了几个平时依附于他们的小国帮忙，瑞罗国就是其中之一。在这种压力下，瑞罗国才不得不派兵上阵。”

“但为了减少损失，瑞罗国故意找理由拖延了时间，直到仗打得差不多了，他们的军队才出现，帮帝国救援受伤的士兵，打扫战场，顺便偷偷私藏了些战利品，包括这颗黑暗之眼。”

说到最后，普尔曼几乎是在感叹了。

“莱塞帝国气得要命，可又没办法，瑞罗国的借口冠冕堂皇，何况经历这一战，对莱塞帝国也是重创……人类的智谋，真是有趣啊。”

“智谋这东西，都是弱者才需要的。”

这时，躺椅内的西格莉塔懒洋洋地开了口。

“艾德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只管出兵就行，我们魔族，拥有绝对压倒性的强大实力。”

压倒性的实力……么？

艾德略一沉默，抬眼正视西格莉塔。

“母亲大人，很抱歉，我不想下这个命令。”

西格莉塔神色一怔：“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也曾是人类啊——不，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打心底这样认为。

他对人类这个种族还抱有感情。

“我想再考虑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艾德说，“毕竟，战争对我们多少也有消耗，还会牵扯到众多人类平民。”

“平民？艾德，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西格莉塔美丽的紫眸略微睁大了，神情充满担忧。

“统治巴斯亚兰大陆，是历代魔王都在努力的事情，人族是大陆上分布最广的种族，不可能避开的。”

“我明白。”

平心而论，统治大陆什么的，艾德还真不排斥。

难得混个魔王继承人，不爽一把像话吗？

“但，统治有很多种手段，战争不是唯一选择，往往也不是最好选择。”

艾德不仅说出了内心的实话，还顺带抛回去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再说，要是把大陆上其他种族都灭了，我统治谁去？要是有魔族人就足够，那我们现在已经达成了，不是吗？”

……

他是真的困扰。

以前看各种作品，总有反派想杀掉所有人，然后统治世界。

可是人死光了，还统治个啥劲？

就算灭霸这种执着于日出日落的大哲学家，也只灭掉了一半啊。

难不成都是跟普尔曼一样的社恐患者？

艾德的灵魂拷问把西格莉塔弄懵了，微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恕我失礼，陛下，我想插一句。”

普尔曼忽然出声了。

西格莉塔的语言功能终于恢复正常：“你说。”

“陛下您也知道，我曾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种族……有时，弱者的智慧不容小觑，而一个强者若能拥有智慧，更是无出其右。”

听到普尔曼的话，艾德倒是有点惊讶了，他原来可以正常出门的？

不过……所谓的「见过」，不会是躲在角落默默观察吧……

“殿下方才所说的想法，我认为有些道理。”普尔曼还在说着，“而且，这想法中透出的智慧，说是与人类相近也毫不夸张……”

他语气里是浓浓的谦恭和真诚。

“殿下继承了历代魔王的强大力量，又拥有如此聪慧的头脑，我个人十分期待，见证由殿下所带领的魔族未来。”

这是明显的赞许之词。

但艾德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智慧近人？

……你骂谁呢？

西格莉塔却高兴起来：“我就知道，艾德以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魔王！”

你刚才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啊……

“只是，比战争更好的方法，恐怕……要靠殿下自己来想了。”

听衣料摩擦的声响，普尔曼似乎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下自认没这种智慧，当然，殿下所需要的情报，我会竭尽所能提供，欢迎您随时前来情报阁。”

“真的？”

惊讶反问的不是艾德，却是西格莉塔。

“你主动提出让人进入这里，可是第一次呐，普尔曼。”

“当然，能参与并见证魔族的辉煌，这是我的荣幸。”

普尔曼十分诚恳。

“只是，还请殿下千万别拿正眼看我。”

“…………”

这请求还能更奇葩点吗？

……

他们出了矮楼后，西格莉塔转身驻足，仰起脸注视着门框边缘的花纹。

下一刻，那花纹居然逐渐亮起来——

水流似的蓝紫色光芒，在纹路中流淌旋转着，如呼吸般时明时暗，像是具有生命一样。

艾德顿时猜到，这花纹大概是符文之类的东西。

“把你的魔力注入进去吧，艾德。”西格莉塔回过头，“就像平时开门那样。”

艾德试着抬起手。

他一动手指，光芒霎地跳跃了一瞬，随后便消失了。

“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来找普尔曼，他是信得过的。”

西格莉塔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

艾德简单应下，跟着西格莉塔往回走，心里却有点打鼓。

虽然拒绝了大规模战争的方案，可具体怎么做，他现在也没有想法。

论智商，他从没觉得自己是聪明人……

不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始终有形状——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他想了想，试着对身旁的西格莉塔开口。

“母亲大人，我可以亲自去瑞罗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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