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预料到会有那类挫折,但是预料是一回事,实际发生的是另一回事。 我一再对自己说时间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将来、永恒和永不组成的无穷无尽的经线,没有什么东西比时间更难以捉摸的了。那些深奥的思考丝毫不起作用;那天下午我看了叔本华或者罗伊斯的书,可是我夜复一夜地在红房子周围的土路上徘徊。有几次,我看到楼上有很亮的光线;另有几次,我认为听到了呻吟声。这种情况持续到1月19日。 那几天,布宜诺斯艾利斯热得够呛,人们不但觉得遭罪,而且觉得失去了人类的尊严。晚上十一点左右,暴风雨开始了。先刮起南风,然后大雨倾盆。我赶紧找一株可供避雨的大树。闪电照亮的一刹那间,我发觉自己离铁栅栏只有几步之遥。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希望,我推推大门,居然应手而开。当时仿佛天崩地裂,我为风雨所驱,只能前进。一阵雨打在我脸上,我进了屋。 屋里的地砖已被撬掉,我脚下踩的仿佛是杂乱的草料。整个房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恶心的甜味。我分不清左右,只觉得碰到一堵石砌的斜坡。我匆匆爬了上去,几乎不自觉地拧开电灯。
记忆中的餐厅和书房的隔墙已被拆除,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只有一两件家具。我无意描述家具,因为尽管光线很强,我不敢肯定是否看到。这里容我做一些解释。看到一样东西,首先要对它有所了解。比如说,扶手椅是以人体及其关节和部位为先决条件的;剪刀则以剪断的动作为先决条件。灯盏和车辆的情况也是如此。野蛮人看不到传教士手里的《圣经》;旅客看到的索具和海员看到的索具不是一回事。假如我们真的看到了宇宙,我们或许会了解它。 我那晚看到的荒唐的东西的形状,同人体的形状和可以理解的用途毫无联系。我感到厌恶和恐怖。房间的一个角落有一架通向楼上的垂直的梯子。梯子大约有十来根宽阔的横档,但是横档之间的距离长短不一。那架梯子的可以理解为拱手扶和脚踩的用途,多少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关掉灯,在暗地里等着。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但是那些不可理解的东西的存在总让我感到不舒服。最后我做出一个决定。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手,第二次拧开电灯。楼下预先展示的梦魇在楼上变本加厉了。许多东西或者某些东西交织在一起。我现在回忆起来,有一张又高又长的手术台似的东西,成U字形,两端各有一个圆窟窿。我认为那可能是居住者的卧榻,正如一头野兽或者一个神道投下的斜影那样显示了它怪异的体形。多年前,我度过拉丁诗人卢卡努斯的《法萨利亚》,可是印象不深,其中的“两头蛇”一词现在突然冒了出来,它让我联想起但当然不完全代表我后来看到的景象。我还回想起阴暗的高处有一面V字形的镜子。
个居住者会是什么模样的呢?这个星球对它来说是难以容忍的,正如它对我们是难以容忍的一样,它来这里要寻找什么?它从宇宙或时间的哪些秘密的领域,哪个古老而如今无法计算的晨昏,来到这个南美洲的郊区和这个夜晚? 我觉得自己闯进了混沌世界。外面雨已停了。我看看表,吃惊地发现快两点钟了。我没有关灯,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按原路下来并不是不可能的。我要赶在居住者回来之前下去。我猜测他不会关门,所以两扇门都没有关上。 我的脚踩到倒数第二档时,觉得斜坡上有谁上来,沉重、缓慢、脚步杂乱。我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以致眼睛都没有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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