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后是无限的深渊。
胸口的剧痛逐渐随着意识的流逝而消失不见,眼前的黑暗也同样开始褪色——直至没有任何一丝色彩的纯粹黑色。
胸膛之中无尽的不甘、悲哀、愤怒、苦痛、憎恨从他的身上流逝而出,直至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一张最纯净的白纸。
意识流入深渊的海洋,寂静空旷的世界之中没有丝毫的声音与颜色,空间与时间的束缚也同样不复存在,唯有无数沉眠的意识在星海中流淌。
也许是一个纪元之后,也许是在所有的世界毁灭之前,一个人来到了这片海。
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拾起,但这仅仅是感觉,自己的意识并不能支撑自己看见对方的容颜与意志。
对方静静地打量着他,也许只是一瞬,但也许也会是数百年。不过这些在没有时间的世界中都没有丝毫的意义。
“你……”对方忽然发声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大海开裂,高山在雷霆和火焰的咆哮声中挺拔而起;笼罩于天空的黑夜被揉折成黑色的纸,再被空间撕为纸屑。
“你,怨恨吗?” 停顿了一会儿,对方认真地对着他说。
我憎恨所有的入侵者和背叛我们的人。
“那你不甘吗?”
是的,我想要保护所有我爱的人和事物,却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被摧毁。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意识似乎不再空虚,四肢的感知也再次拥有,他仰起头,无限的天穹被无限的空间撕碎,而闪烁的群星幻灭为最微小的星屑,对方是一个女子,长发纯银,末梢沾染白曜。她注视着他,纯粹的眼神中不含有丝毫杂质。
“如果可以重来,我可以付出一切。”
女子似乎笑了,她的手抚过他的眼睛。
————
黑色的天穹开始晃动,朦胧的光线如同破晓前最初的日光般浮现在世界上方。
温暖的日光落于身上,一种舒适的感觉沿着神经传递至意识之中,就像是在寒冬之后春日的暖阳照射在枯木上,然后嫩绿的叶子在暖风中悄悄地探出芽尖。
我该醒了吗?
指尖用力地按了按,复苏的意识让双目打开。
淡金的阳光之上是纤尘不染的青空,飞鸟越过白云,风之女神轻轻地在树叶间奏乐。
“殿下,殿下,您醒了吗?”耳边忽然传来惊喜的少女声音。
塞西格尔视线稍微移动,映入目中的一位双膝跪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她身穿着圣堂的神官长袍,白色的法杖却被随手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在淡金色的美丽双眸里还盈留着因为焦急的缘故而出现的泪水。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她刚刚叫我什么?
他的意识中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
手掌用力地支撑在地面,他试图彻底地起身,目光继续移动,更多地人映入视线之中,他们大多都是骑士,而在身前的不远处一位身披重甲的年老骑士正担忧无比地向这边看来。
“我……”话音从口中发出,声音晶莹而悦耳,如是用晶莹的水晶轻轻敲打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这是……我的声音?
她的身躯忽然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都急剧地倒灌入意识里。忽然在海面之上狂风掀起巨浪,苍白的雷霆自虚空劈落,遮天蔽日的海啸将所有的事物全都吞没。
大脑之中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殿下,您小心!”身旁的少女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接住了她因为僵硬而下落的身躯。
“我……”塞西格尔微微低头,白色的长裙正包裹着自己的身躯,从裙角末端露出的双腿纤细无比。
她颤抖地将右手移动至眼前,手掌同样白皙而娇小,指尖雕琢如同细玉。
她忽然闭上双眼,似乎下定决心般将手掌放置于胸前——即便隔着织物的阻挡,细腻嫩滑并且微微凸起的质感还是和平板的身材完全不同的。
“没了……”塞西格尔失魂落魄地睁开双眼,她抬头看着上方少女关切的眼神,又把目光移向天空,忽然咬了咬唇,喃喃地说:“我是……怎么了?”
“殿下,非常抱歉,”说话的是却是一位身披银甲的骑士,他的一脸愧疚地低着头,“全都怪我,在与您练习剑术时没有把持住力度。”
“请您责罚我吧。”他忽然单膝跪在地上,低着的头看着地上的青草和泥土。
塞西格尔摇了摇头,她轻轻地呼气,细小的呼吸随着路过的风声飞向遥远的世界。过了好长时间,她无神的红色双眼才缓缓回过神,她说:“这不怪你。”
“只要殿下您没事就好。”说话的是身边的少女。
塞西格尔扭脸看向重新露出笑容的她,金色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庞边,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是用最纯的金子打造一般。
完全是非常陌生的人,但意识之中却开始浮现出熟悉的记忆,连陌生的脸庞也变得熟悉起来,塞西格尔用力地闭了下眼,重新睁开后望着对方说:“艾米西娅姐姐,请帮我起来吧。”
“哦,好,殿下,您请小心。”
塞西格尔在对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望了一眼四周环顾的骑士们以及远处于苍穹中飘荡的烈焰之旗,微微启口,但最终却并没有说出什么。她最终将目光停在不远处的年老骑士身上。
“格利克斯……老师,”对于骑士长的记忆也同样非常熟悉亲切,她在心中有些发涩地想到道,但还是在脸上露出往日里常见的笑容看去,“请问,您知道我的佩剑在哪里?”
“殿下,您的佩剑。”身旁的一位骑士躬下身,双手将一把银色的细剑呈上来。
这是一把造型优美的细剑,流线型的剑刃下的剑柄由拉亮的银丝缠绕装饰。
塞西格尔伸手接过,金属冰凉的触感沿着娇嫩的肌肤传来,让她在心中不由生出一分凛意。她略微低下头,被阳光遮蔽的星辰似乎在细剑上投下幻灭的星光;剑锋略微带有弧线,在微侧之后一道亮银的光芒在眼前闪射而过。
塞西格尔向来对这种贵族小姐们用的细剑极为不感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把十分优良的武器,即便对她而言也仅仅只有最后大主教所授的“虹光”能更胜一筹。
银星。这就是这把剑的名字。她回忆着自己的记忆。
“我没有事。”塞西格尔对着周围的骑士们说,即便她已经抬高了声音,但是其中的失落之色却并不减少丝毫。“大家都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殿下,您是有什么心事?”骑士长格利克斯皱着眉说。
“哈,真的没什么,”塞西格尔在脸上露出故作轻松的笑容,她说“只是有一些事情要想想而已。还有,大家都去休息吧。”
“殿下!您等等我!”艾米西娅想跟上抓住她的手不料却被身边的一位金发的青年骑士一把抓住。
“艾米,我们让殿下一个人想会儿吧。也许,她真的有什么事情。”青年骑士对着她摇着头。
“这样……”
……
“这就是代价吗?”
太阳渐渐西垂,连吹过的风也变得孤单起来。
银发的女孩一个人坐在地上,她双手撑着脸,有些发呆地望着远处空旷的原野。
“希雅特纱,这是我的名字吗?”她无神地望着天空,喃喃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苦涩。
由于是草地的缘故,她倒不用担心衣服会被泥土弄脏。
“呵……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女孩子。”
塞西格尔在过去无聊的时候曾经许多次想过自己死后会面对什么,但是如此的结果……她咬了咬红唇,忽然红色的大眼睛里一行温热的液体溢出,然后沿着她的脸颊滑下。
怎么哭了?
她对着自己问道,即便是在过去完全黑暗的日子里,她也仅仅在祖国沦陷和圣城覆灭时悄悄流泪过两次。
塞西格尔伸出手擦了擦,但泪水似乎像是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下。
为什么?
她干脆闭上眼睛,但是大主教和蔼的面容却出现在她的眼前,而每一位战友们的面孔也清晰可见。在记忆深处,她还看见一位笑容如阳光般美好的美丽少女。
“蒂娅……”
她在心里地念道。
塞西格尔已经死了。心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塞西格尔已经死了。”她轻声重复道,她忽然又睁开了眼,明媚日光刺破眼前黑暗。
“一切都如我所愿地重新开始了,难道不好吗?”她轻声地对自己说,又似乎下定决心了一般,由四周冰元素零结而成的冰镜凝聚出现手中。
她向中望去,镜中的女孩也抬头与她对视。
这是一个约么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子,银白而略微带着透明的长发一直达到腰部,柔顺且直,悬挂于胸前的红色水晶微微发散着火焰的光泽。
她的脸蛋也如此时年纪般娇小而稚嫩,在白皙的肌肤上赤红色的眼睛格外显眼,如是一枚最为璀璨的晶莹星辰,光泽艳丽而耀目。
“流淌着赫斯托加尊贵的炎之血脉,并且冠以卢比克赛尔姓氏的……人。”她望着镜中美丽的女孩,嘴巴边忽然出现了一丝的笑意。
炎之王国的第二位公主,以及第一顺序继承人,希雅特纱·露莉丝·卢比克赛尔,也就是现在我。在过去的历史之中她本应是成为战争与背叛的祭品,在黑暗到来的到来的时刻被肮脏的血亲和贵族们亲手献祭给恶魔。
命运的安排,向来是这般可笑。
“很不错了。”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既然我又重新开始了,那么,我也应当按照我的誓言,用烈焰与利剑,将所有腐朽与背叛焚烧殆尽。”
她忽然从地上站起,银色的剑锋之上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那么,就让我,斩断一切罪恶的链条。”
她无比郑重地宣誓。
塞西格尔已经死去,那么从现在开始,希雅特纱将会承接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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